我不要在天津卖保健品了,我要去北京寻找梦想

我叫刘海峰,23岁大学毕业,毕业前在天津实习,从事的工作,是与自己所学专业相关的工作,学的是市场营销,就去了天津一家保健品销售公司,卖老年保健品。


天津是中国老年保健品之都,各种老年保健品比比皆是,我每天的工作是拿着所谓刊登到健康报的产品单页,奔走在天津的大街小巷,通过廉价礼品的诱惑,以及所谓的普及“老年法,关爱老年人”的口号,收集老年人信息,每天的工作量,是一天至少要收集十个老年人的信息,从而不断筛选出优质客户,最终达成销售。


那时候与我工作的同事,有个当兵的老冯,老冯初中文化,毕业后去了军营,坐到了班长的位置,兵役期满,去了内蒙古大草原,给油厂看场子,老冯活的潇洒,开着吉普车,每天在草原策马奔腾,但无奈的是偌大的草原只有他一个人,就这样,老冯又过了几年。


从军营到草原,老冯的生活里没有太多的人情世故,外面的世界,对于他来说,是一片空白,老冯厌倦了这种生活,也深感自己与世隔绝,所以他要走出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就这样,老冯被招进了那家销售公司,原因很简单,公司管住,对于销售人员,不看学历,看能力,是不是那块料,先进来练练再说。


我刚认识老冯的时候,就觉得他与别人不一样,老冯不善言辞,但常常语出惊人,说出来的话,更多的是冷幽默。老冯目光有时候会呆滞,仿佛在思考什么,但从别人的口中,我更多的是听到大家说他比较木讷,部门经理常常取笑老冯,看你,当了几年兵,又去草原呆了几年,真的呆傻了,老冯每当听到这些,总是撇他一眼,而经理肆无忌惮,有恃无恐的取笑,渐渐的让老冯对他心生怨气。


什么事,得讲就个度,尤其是领导。


老冯是一个孤独的人,他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坐在海河边,吹着冷风,白天吹,晚上也吹,天津的冬天太冷,老冯感冒了,他不得不向领导请假休息,自己在宿舍睡觉。


晚上下班,领导走近老冯的宿舍问老冯为啥病了。老冯回答:在海边吹风吹的。


领导哈哈哈的笑了,第二天,全部门都知道了老冯吹海风吹感冒的事情。


领导喜欢开会,每天早中晚三场会,会前要放音乐,要全员呐喊口号。刚开始我以为是进入了传销组织,要不是因为我同学在那做HR,恐怕我早就跑了,事实证明,这家公司虽然不是传销组织,但所做的事情,和对员工的管理,基本和传销那套模式差不多。


每次开会,领导就会拿老冯挖苦一番,这似乎成为了每天三场会的惯例。


老冯最终忍不住,与领导干了一架,这倒是令领导惊呆了,一直以为很好欺负,无力换手的老冯,今天这是怎么了?


领导自知理亏,这件事和平解决,老冯虽然总是想着辞职不干,但自己一无文凭,二无能力,所以,只能将就,领导虽然总是看不惯老冯,但公司缺人缺的要死,领导也无力开除老冯,就这样,一对互相讨厌的上司与下级,却败给了缺钱缺人的现实。


2015年春,公司组织去石家庄西柏坡培训,回来的路上,我和老冯坐在一起,老冯说起了自己的打算,妈的,找到好的工作,老子不在这伺候着了,受不了这气。


老冯问我有什么打算,我说,先干着,以后再说,其实心里却想,老子也不干了,老子在这就是浪费生命。


部门十个人,却分成三派,彼此之间相互勾心斗角,谁也不服谁,谁还都特牛逼,销售业绩好的员工,把领导都不放眼里,领导对他也是唯唯诺诺,却总是拿老冯出气,我们每天工作的内容,是与一些七老八十的老年人打交道,另外一个部门的同事,为了感化一个孤寡老人,完成销售业绩,竟然开启了跪舔式服务模式,天天跑到人家家里,给人家洗脚。


你妈知道你这么做吗?你给你妈洗过脚吗?


这样的领导,这样的部门,这样的同事,这样的行业,我受够了,我要离开,我要去寻找我理想中的工作和城市,我要去北京,我要学音乐,我要做我所热爱的传媒行业。


我在天津最寒冷的那三个月,最难熬的时候,就这样安慰自己。


我与老冯是一个阵营,因为我欣赏他冷冷的性格和呆呆的目光,与我们同一阵营的,还有另外一个人,大亮。


大亮是我的另一个同事,这家伙之前是个厨师,当时我们的办公室在河东区的万隆大厦,位于六纬路和八经路交口,公司西边不远,就是天津站,大亮经常对我们说,妈的,老子是看着天津河东这片建立起来的,老子刚来天津的时候,天津站还特么正在建呢!


是,大亮十几岁就一个人跑到天就来了,刚开始在饭店打工,零七零八的工作做了各种各样,后来自己创业,卖早点,据说,他做的豆腐脑很好吃。


大亮后来赔了,身无分文,就差睡桥洞子了,无奈之下,大亮来了这家公司,我问大亮,你当初为啥来这家公司,大亮说,老子没钱了,住的地方都没了,这家公司,起码管住啊!


大亮三十出头,身高160,瘦瘦弱弱的,仿佛一阵寒风都能把他刮跑,大亮与老冯不同,他总是乐乐呵呵的,领导虽然也总欺负他,但他总是一笑泯恩仇,大亮常对我说:你的第一份工作,往往决定着你以后的工作,甚至是一辈子的工作。


妈的,你的意思是我得卖一辈子老年保健品?


有一天晚上,大亮跑到我的床前,偷偷对我说:海峰,你得为自己的以后早点做打算,不能总是干这个,你跟我们不一样,我们没有学历,没有文化,你这货真价实的大学生,怎么能跟我们一起干这个呢?


算是你小子有良心,说了一句我藏在我内心深处已久的肺腑之言,但这话从大亮口中说出来,我总是感觉心里酸酸的。


其实大家都做好了离开的打算,就连领导在每天的三会上,也总是有意无意的说,谁也不能保证在这干一辈子,我也不能保证我在这个位置上干一辈子。


可是想到树倒猢狲散,心里还或多或少的有些小伤感。


大亮对我说,我不打算干了。


我问他,不干,干啥去,找好退路了吗?


大亮笑了笑,我要去太原,找我女朋友,我要结婚了。


我与老冯同时呵呵,以表不屑和怀疑。


大亮的那份话,我至今都记得。


我要去太原找我女朋友,然后结婚,我爸妈希望我早点结婚,老子都特么三十了,什么是孝顺,挣钱是为了啥?爸妈现在希望你做啥?是希望你结婚还是希望你挣钱,更何况,在这他妈的能挣到钱吗?


2015年的三月份,我跟随着公司参加完了石家庄培训会,参加完了天津河东区3月底的销售会,妈的,会上竟然还破天荒的卖了一盒产品。会后,我来到了领导的办公室。


我跟领导讲,我要回学校了,回去准备毕业论文,准备毕业了。


领导看了看我,好!


你妈的,也不挽留挽留,居然这么痛快!


在我离开那家公司后,大亮果然去了太原,一个月后,他在朋友圈秀起了恩爱,一年后,我在北京的一家互联网公司上班,他居然给我发起了视频,我冒着被开除的风险接了视频,他正抱着孩子,搂着老婆冲我笑,虐狗啊!


老冯不久也离职了,我跟大亮都走了,他一个人的阵营也显得有些孤单,再后来,领导也走了,其他几个人也走了,我们这个河东区分部解散。


之所以要把这段经历写出来,是因为总觉得这段经历是有意义的,那是我的实习生涯,当初觉得学了销售,就应该做销售,其实,销售哪有那么好做。觉得与老年人打交道会很有趣,老年人的钱会很好骗,其实,你妈的,老年人一个比一个精,我没有骗到他们的钱,他们却把我玩的团团转,人家修行了一辈子的行道,你一个刚刚走出校门的愣头小子,还是太嫩了。


在天津实习的日子,只有三个月,是北方最寒冷的三个月,我坚持了下来,在那段路之后,我知道了自己要的是什么样的工作,要的是怎样的工作环境和同事,要的是工作与梦想的切合度该有多少,甚至是知道了自己定位的城市和从事的行业。


我无比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我要去北京,我要做我喜欢的工作,学音乐,做传媒。


如今,有时会依然想起大亮的话:你所从事的第一份工作,往往决定着你以后的工作,甚至是一辈子的工作。


所以,大亮,我不卖保健品了,我要去北京,找我的梦想!


2015年的五一过后,我一个人拎着行李箱,来到了北京,我的全部家当,只有两千元整,这是我在大学写小说时候,挣得稿费。都说北漂难,都说北漂苦,我才不信,我就想试试,揣着两千块钱,能不能在北京活下去。


拉着破破的行李箱,辗转反侧的来到了传媒大学,传媒大学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大学,周围传媒公司集聚,这是我离着梦想最近的地方。


在对面的珠江绿洲家园,租了一个负二层地下室,地下室一个月四百块,里面有一张又窄又短的单人床,一把木头椅子,一张像是微机室换下来的电脑桌,其他的,也放不下什么了。


地下室没窗户,进屋就有一股窒息感,挪挪腿就可以碰到床或者撞到桌子,楼道里挂满了晾晒的衣服,空气里是潮湿和发霉的味道,楼道里的灯二十四小时亮着,但你总也不知道外面是晴天还是雨天,是白天还是黑夜。


但我一点也没觉得苦,一点也没觉得委屈。


连押金带房租,给了包租婆大妈五百元,还剩下一千五,算计着这是一个月的生活费,处处花钱得省着。


为了节省开支,我买了一大桶农夫山泉,每天甚至计算着要喝几口才能喝完一个星期。晚饭就是一根黄瓜,为了省两块钱公交费,我常常步行一个小时去一些公司面试,后来在南岸一号的一家传媒公司做了一个星期的文案,我每天清晨沿着窄窄的通惠河步行近小时上班,晚上步行一个小时下班,所以后来我写了一首歌叫做《北京夏天》里面有句歌词是:牵着你的手漫步在通惠河畔。


那时候身边可没有人牵,只是自己背着个书包溜达,还不时给来往的汽车让路,生怕他们撞死我。


上大学的时候,北京的一个剧组去秦皇岛拍戏,我当上了跑龙套的群演,跟组拍了一个月的戏,认识了韩雪,张睿,把这一段经历写上了自己的简历,58同城真不愧是一个神奇的网站,每天更新招募群众演员的消息不下一百条,面试了几家,一看就是骗子公司,心灰意冷的时候又收到了面试邀请,妈的,最后一次试试吧。


面试结果顺利的无可挑剔,居然不收任何费用,我心里直打鼓,这天上掉下个大馅饼就真的砸到我的脑袋上了?面试官让我回去收拾行李,今晚就带我去横店剧组,做导演助理。


虽然怀疑,但想着我来北京吃了那么多苦,一定是老天爷开眼了,赐我个机会。再次拖着行李来到公司,面试官拿出合同,签字盖章之后对我说:剧组得交伙食费,一天三十块,先交一个月。刷卡还是现金。


我说刷卡。


面试官拿出POS机,“啪”的一声放到桌子上。


我顿时感到脸上发烫,仿佛一个大巴掌啪的拍到我的脸上,疼的我龇牙咧嘴,刚才一直说的好好的不用交钱,不用交钱,怎么到了最后,你让我刷卡了?


拖着行李箱回地下室的路上,我所有的幻想瞬间释怀,几天后,联系上了当初在秦皇岛认识的剧组剧务尹志斌,跟他说起这件事。他呵呵的笑了,算你还不太傻。


上初中的时候,喜欢班里的一个女生,可人家偏偏不喜欢我,我的初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这场战争持续了七年,直到上了大二交了女朋友,才把这份感情放下,后来想想,人的身体细胞每七年换一次,不是我忘了她,是我的细胞忘了她。


但这场七年的战争,留下了战果。


我给她写了七年的诗和歌,大大小小加起来,有一百多首,我把这些歌词打印出来,拿着它去北京的唱片公司,给音乐制作人看。


大大小小的唱片公司跑了十几家,音乐制作人摸了摸我的头:少年,你的音乐路还很长。


我才不信,我的音乐才华怎么能因为你等的只言片语就被抹杀。在QQ群里与人聊天,有人对我说,可以去EQ面试一下,我问,EQ是哪家唱片公司?


人家没有回我,让我自己网上查查。


打开网页吓我一跳,这家公司的老板居然是胡海泉,曾走出了一个叫金志文的唱作人,第二天兴冲冲的去面试,一个姓甄的老师收我为徒,除了食宿自理,每天还要帮他打扫房间。


为了我的音乐梦想,我立刻的答应了。人家也满怀欣喜的觉得收了个有为青年,教了我一晚上的编曲,让我明天晚上来公司自己练习。


我对着黑白键盘,看了一晚上,如读天书。不是人家放弃了我,是我自己放弃了自己。


半个月过去了,每天的工作是找工作。


偌大的北京城,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傍晚乘着八通线,不想回到黑黑的地下室,就一个人站在四惠天桥下,看着桥下五光十色的车流,突然觉得自己在这座城市渺小的微不足道。


我常常一个人去传媒大学里,去蹭课听,去看学生们演话剧,去感受这所学校的传媒文化。白天会坐在传媒大学校园的椅子上看毕业生拍毕业照,晚上躺在椅子上看星空。


妈妈给我打来电话,问我找到工作了吗?我说找到了,一个月给开好几千呢。


妈妈问我吃的好吗,住的好吗?我说吃的好,住的好,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挂了电话,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一个路过的女生看了看我,我又擦干眼泪冲她笑了笑,她冲我点头微笑,转身走掉。


我觉得我吃的好,住的好,吃点苦,不好吗?


认识了一位音乐制作人,他刚来北京一年多,人家可是真的怀着音乐梦想来的北京,跟着一个师傅学做编曲,我拿出自己写的歌,我拜你为师吧!他看了看我写的歌词,不屑一顾。


师傅没拜成,却和他在以后的日子里,成为了朋友,直到一年半以后,在他的帮助下,我的EP专辑《寻找》上线酷狗网易云QQ音乐。


我对他说,高哥,谢谢你,你让我实现了我十年前的梦想,他呵呵的笑了,是我们彼此相互助力,实现了各自的梦想。


在网上看到了一家很牛逼的传媒公司,公司地址在高碑店的南岸一号,我对自己说,如果再面试不成功,就滚出北京吧!


与老板聊了聊,整体感觉还不错,我说,自己写过小说,写过歌词,写过剧本,拍过小品,跟过剧照,做过许多许多兼职,我想找一份跟写作有关的工作,想面试公司的文案一职,如果做的好,想兼职公司的编剧。


老板说,你是一个有想法,有梦想,肯吃苦,肯努力,能闯,敢拼的好青年,我们直奔主题,你的薪资要求是多少?


三千!我唯唯诺诺,心里还嘀咕,是不是自己要多了?如果嫌多,可以少给一些,能进你们公司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学习,学习传媒。


OK!老板拍了拍桌子,明天来上班吧!


卧槽,这么爽快!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是不是太傻B了?一个月三千块钱就把自己给卖了?但我想到自己当初是抱着学习的心态去面试的,只要能学到东西,不给钱帮你拎包都行!


那时候的自己还是蛮棒的,起码勿忘初心!


公司是九点上班,不到八点半,我就溜达到公司了,上班第一天,兴奋感爆棚,一路猜想这家公司该是多么的高大上,想象着网页上的介绍,某某某著名导演,某某某著名编剧,我一定要虚心跟他们学习,将来做个好编剧。


第一天,老板让我坐在工位上,办公室四五个人,没人搭理我,第二天,坐在工位上,没人搭理我,第三天,没人搭理我。


老板,能不能让我干点什么?我不想只是坐在电脑前对着屏幕。


我们公司现在是创业阶段,业务还不是很多,你现在需要静心学习。


学习?学你妹啊?让我自学成才啊?


老板,公司的那些大导演,大编剧,怎么不见他们呢?


哦,他们是兼职的,等公司业务开展后,会与他们合作。


尼玛,我终于懂了。


我在那家公司上了整整七天班,第七天下班,我对老板说,老板,我辞职不干了,我是来学习的,您甚至可以不给我开工资,但您绝对不能让我闲着。


老板依旧:公司属于创业阶段,以后业务开展开,你会有很多学习的机会的。


我扭头走了。


老板在后面招呼我:要不你给我当助理也行,当司机,给我开车也行。


我回头冲他笑了笑:嘿嘿,老子还没驾照!



在北京漂泊了一个月,我问自己,还学音乐吗?不学了,为啥?我把学音乐想的太简单了,空有一腔热血,却无所用途。


对于一个连五线谱都不认识,连一样乐器都不会的音乐小白,想学编曲这样有技术水平的事情,实在是太难了,更何况你在北京连特么收入也没有,想饿死自己吗?


我从未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是知难而退,而是觉得自己在南墙上撞了一下,应该回头,而不是继续撞得头破血流,也正是那一个月,我知道这条路只是天空的月亮,我可以欣赏它皎洁的光亮,却不能拥有它。


但我一直觉得,终有一天,我会写出很好听的歌,会上传到酷狗音乐,会有很多人喜欢,会有人懂我。


直到我认识了高哥,他可以听着我的哼唱,写下简谱,再做成成熟的曲子并完成编曲工作,可以在录音棚录制之后,做混音和后期。


所以,当你听到我写的《北京夏天》《寻找》《某人心上》的时候,觉得歌曲从词到曲还是可以给及格分的时候,请不要忘了,这是一个曾经怀着音乐梦想,一个不懂乐理知识,不会乐器的少年写的歌。


我问自己,还做传媒吗?不做了,为啥?妈的,觉得自己写过几本小说,就了不起了,这跟传媒,跟文案,没有一毛钱关系,人家做传媒的都是科班出身,或者是在传媒这个圈子打拼了几年才有所经验,而自己,只配给人家开车。


开车也好,可是,你没本儿啊!


年少轻狂太张扬的自己,总觉得实现梦想追寻梦想是一件伟大的事情,拎着包来北京闯荡是一件很酷的事情,可是现实的骨感给你理想的丰满一记狠狠的耳光,疼的你满地找牙。


我站在四惠天桥抽着烟,坐在传媒大学看着星,沿着通惠河走着路。我站在河边呐喊:梦在北京,梦也死在北京。


两个一起的路人看了看我,白了一眼:又一个神经病!


旁边的那个说:这个也该不会也跳下去吧!


我看了看他们:去你妈的,老子才不会跳呢!老子梦想死了,但老子却会活着,北京活不下去了,换个地方活,活着,总比死了强!


你跟谁老子呢?两个人瞪着眼睛攥着拳头朝着我走来。


被暴打一顿后,擦着鼻血,突然想找个牛B点的地方喝酒。


坐着六号线,到了什刹海,来北京一个月了,怕自己消费不起,都不敢来后海,妈的,去一趟怎样?也不枉自己来北京走这一遭。


我摸了摸兜里的现金,三四十块钱可以在后海酒吧消费一晚上吗?


那是我第一次去后海,盛夏的后海,喧闹的不像样子,美女帅哥沿着后海两岸长长铺去,成双入对的情侣脸上洋溢着微笑,我看着这灯红酒绿五光十色的世界,看着这喧闹的人群,像是一条狗一样溜达着。


后来,我去过很多次后海,跟女朋友去过,跟朋友去过,跟同事去过,跟同学去过,每一次去后海,都会有不同的感觉,但那一次去后海,却是我这一辈子记忆最深的。


走进了一家酒吧,点了几瓶啤酒,要了果盘,服务员让我买单,我说,我这酒还没喝,就交钱?服务员说,都是先买单,后消费。我瞪了他一眼,老子不喝了,起身,扬长而去,回头看了看舞台,跳钢管舞的女人正往上窜呢!


依靠着河边的白石栏杆,透过玻璃墙,依然可以看到酒吧里精彩的表演,酒吧外面聚集了一堆人,却谁也不肯走进酒吧,大家都是喜欢看这种免费的表演。


突然有人拍了拍我,冲我笑了笑。


斌哥!


尹志斌是我在上大学跟剧组时认识的剧务。


别看了,看到眼里拔不出来了,晚上又得打飞机了!斌哥依旧左耳打着耳环,头上戴个军绿色的帽子。


斌哥,你能不能换个颜色的帽子,你咋这么喜欢绿色呢?


斌哥带我来到了一家串摊,点了几瓶啤酒,砰砰把酒打开。


酒过三巡,才算是认识斌哥,斌哥西安人,二十出头就跑北京来了,开始跑龙套,在北京电影制片厂蹲坑,可这样的日子饱一顿,饥一顿,斌哥一个老乡在剧组做剧务,剧组要去新疆拍戏,斌哥就跟着去了。


从此斌哥干起了剧组剧务,举灯,拉机器,铺轨道,架机子,摆场子,剧组的杂七杂八的事,斌哥干了不少。


三十出头了,斌哥剧组换了一个又一个,女朋友却一直没换,挣得钱不多,却都给了对象,斌哥从贵州拍戏回来,准备好了苹果6,却看到女朋友拉抱着别人的腰在亲吻。


为啥呢?就因为他有钱吗?就因为我是个干剧务的吗,我也有梦想,我也想当演员,我也想赚更多的钱,我也一直在努力啊,努力啊!


我看了看斌哥,又看了看自己,每一个人都有梦想,但不是每个人的梦想都可以实现,即使你努力了,也不一定能实现。


斌哥三十了,他不想再这么漂着,他想回家,回西安老家找个人安安稳稳过日子,可是,他即使回了家,又能怎样,还不如在外面漂着,起码外面可以赚得钱多一些。


妈的,不知道为啥,我心情咋这么沉重呢?


斌哥乐呵呵的看着我,骂我,你这就是年纪小,不懂事,出来瞎浪,你说你,正儿八经的大学毕业生,这眼瞅着毕业了,就该好好找个工作上班,啥子梦想,啥子学音乐,学DJ,都特么扯淡,混到最后,连特么媳妇都跑了。


斌哥喝大了,在鼓楼大街上,我扶着他,他一遍骂着那个女人,一遍吐。


我鼓励斌哥,斌哥,你会找到更好的!


斌哥翻起白眼:你赶紧回家,找份好工作,好好上班,你跟我,不一样。


是的,我们不一样。


在那次见斌哥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斌哥,虽然有时候,我们都在北京,但各种原因,总是没有再见上一面,在我最穷困潦倒的时候,是斌哥请我吃了肉,喝了酒,还告诉我让我找份工作好好上班。


我后来在北京吃过很多次烤串,也喝过很多次酒,正如斌哥所言,也的确找了份像样的工作好好上班。但我却再也没有回请斌哥吃一顿饭,也再也没有见过他。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谁从你的全世界路过,你又从谁的世界路过,别人会给你留下怎样的记忆,多年以后,这份记忆又是否显得微不足道?


我对斌哥说,我要走了,离开北京,回秦皇岛了,明天的火车票。


斌哥说,好,不送!


也不需要谁送,一个人来,一个人走,为啥来?又为啥走?


火车开动,我问自己,走了,还来吗?


不来了,不来了,以后再也不来了!不知道火车的那头谁在大声嚷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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