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有我顶着
燕洵刚在椒房殿正殿坐下,与纳兰红叶聊了不过三句话,茶都还没有泡好,穆宁珺就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陛下!陛下救我!”穆宁珺赤着脚冲进殿里,一进去就紧紧地抱着燕洵,墨发散开垂到腰际,简单得没有用一根发钗和簪子,轻纱白衣重重裹在她身上,一副极其慵懒随意的姿态,椒房殿里所有人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堂堂皇帝的嫔妃,怎能这样不检点?
燕洵也怒了,“你这是做什么?”
穆宁珺不理会他的愤怒,只是娇声喊道:“燕洵,燕洵我好害怕,我的宫里又出现蛇了,燕洵,我很怕,真的很怕,!”她埋头在他怀里,哭得泪如雨下,并不像是装出来的样子。
燕洵见她这模样,一下子就心软了,抱住她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没有蛇,再也不会有了!”
此时此刻,他竟然有些分不清了,她又闹的是哪一出?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泪水打湿了他的龙袍,燕洵无意间瞥见她竟然是赤着脚来的,顿时又急又气,一把将她横抱了起来。
“宁妃身体不适,皇后,朕改日再来!”燕洵淡淡地丢下一句便抱着穆宁珺离开。
一直到了自己的清和殿,燕洵把她放到榻上,压抑着怒气问道:“你这一次,到底是真是假?”
穆宁珺立刻就恢复常态,直接承认道:“看不出来吗?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不让你去见她!”
“你......”燕洵语带薄怒,“我只是去找她问一点事情,你至于吗?”
穆宁珺挣脱开他的手臂,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正色道:“很至于!纳兰玄墨害了我的孩子。所以我不会让纳兰家任何一个人好过的。”
燕洵反问道:“可我也跟你说过,我不会让我的孩子有纳兰氏的血脉,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穆宁珺静静地道:“我不是信不过你,我是信不过她。”
燕洵叹了口气,声音缓和下来,“珺儿,她不会害我的,其实......”
“其实,她才是你真正的好兄弟,是不是?”穆宁珺一口打断了燕洵的话,冷冷地笑着。
燕洵浑身一震,紧紧皱眉:“你知道?你早就知道了?”
“是,我早就知道了。很早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只是我太自私,所以一直瞒着你。”穆宁珺坦然地说出了一切,觉得心里的一块巨石终于碎裂,再也没有那么沉重。她早就想到了这一天,以燕洵的聪明,怎么可能被假的“纳兰玄墨”蒙骗。
燕洵顾不得跟她计较这些事情,握着她的双肩沉声道:“珺儿,即便我知道她才是我真正的结拜兄弟,但是我对她也只有兄弟之情。这么长时间了,你还不明白我对你的心吗?”
“我明白你对我的心,可我不明白你对她的心。虽然我失去孩子那件事跟她没关系,但那也是纳兰玄墨做的,而纳兰玄墨对纳兰红叶是什么样的感情你看不出来吗?他想尽办法让她当皇后,处心积虑地害我,你看不出来是什么目的吗?燕洵,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你早就知道是玄墨指使人推了我一把,害得我失去了孩子,可你依然信任他。而你现在也知道了红叶才是你的知己。你敢说,你对她没有一丝愧疚,没有想过要弥补她吗?”
“我是想过弥补她,但是我对她,真的只是兄弟之情。好好的兄弟变成了女人,你就不能允许我花时间来理清楚这件事吗?”
穆宁珺突然想笑,“理清楚?你要怎么理清楚?跟她谈天说地?跟她喝茶下棋?燕洵,你记着,我不是受不了你有别的女人,而是受不了像她这样明明有所图却又不敢光明正大承认的女人。”
她果断干脆地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一身怒意好似烈火焚身,让她都不想再待下去,起身就往殿外走去。
“慕容珺!”燕洵喝然怒道,将她一把拉住,“你到底是怎么了?当初我娶她,你也没有这么大的反应,你告诉我,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
穆宁珺怒极反笑,“慕容珺?慕容珺早就死了!早在二十几年前亡国的时候就死了!穆宁珺也死了,在你攻下长安的时候就死了。现在你面前的,只是一个失去了孩子的宁妃,只是一个被人逼疯了的妃子!”
也许是失望和心痛至极,她冷冷地丢下这些话便甩身而去。
”你给我回来!“燕洵大声喝道,上前使劲儿将走到殿门口的她拽回到床榻边。穆宁珺拼命挣扎,“你放开我!”
燕洵一言不发,双手钳制住她的手腕,微一用力便将她推倒在床榻上,接着腾出一只手来把她整个人挪上床。
穆宁珺不明白他这是打算做什么,仍旧像困兽一般抵抗着他的动作,燕洵忽然猛地俯下身,压住她胡乱晃动的身子。
穆宁珺双手被他捏得生疼,身子动弹不得,只好放弃挣扎,厉声道:“放开我!”
燕洵还是不说话,定定地注视她,眼眶微红,看着她那双冷漠中含着几分怨恨的眼眸,唇角微微一动。
对不起......他想要跟她道歉,却又生生将这三个字咽回去。
道歉,有什么用呢?
他嘴角带起一丝苦笑,看着她双眸中映出的人影,一种自己对自己深深的厌恶从心底随着血液的流淌在身体里蔓延开来……
是他把她害成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去怪她,去质问她?从安州到长安,她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血,多少泪,他怎么能够怪她无理取闹?
如果不是他,她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没有任何一刻,让燕洵如此痛恨自己,痛恨他的无能,痛恨他的瞻前顾后,痛恨他的自私!
穆宁珺被他的眼神看得心中慌乱,索性别过头去,闭上眼睛。而燕洵却突然起身,手也放开了她。
她正奇怪他为何突然放手,刚坐起来,燕洵便又回到榻边,在她身前蹲下,小心翼翼地、动作轻柔地帮她穿上鞋子。
穆宁珺一愣!
她为了闹,所以故意在椒房殿外丢了鞋赤脚跑进去,之后燕洵一路抱着她回来,想必也是害怕她伤到脚。
燕洵一边帮她穿好,一边压抑着情绪哑声道:“我说过,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不能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他的声音低沉暗哑,仿佛在强忍着剧烈的疼痛。帮她穿好鞋之后,他一言不发地便离开。
穆宁珺看着他的背影,带着几分垂头丧气、孤独凄凉的意味,在她的视野里慢慢消失不见。一瞬间,好似十指连心一般,让她心里蓦地一疼。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为难纳兰红叶就是在给他添麻烦,她知道不该这样伤害他,可是一想到失去的孩子,她总是无法控制自己。
最重要的是,她无法容忍纳兰玄墨利用燕洵对纳兰红叶的情义来伤害他!
之后的整整一个月,后宫里虽然没有发生像上次苏惜那样的事情,但是宫里开始四处流传,皇上每日晚膳之后都会到皇后宫中小坐,然而,每次宫人们以为他要留宿的时候,宠冠六宫的宁妃总会从中插一脚,要么是派人去告诉皇上宁妃受了风寒,要么是派人去说宁妃跟柳美人学跳舞的时候崴到了脚,总之就是不让皇上和皇后好好地过。
而更过分的是,椒房殿不少人暗地里咒骂了宁妃几句,传到宁妃耳里,她干脆亲自带人去,当着皇后的面就赏了那些宫人几个耳光,还义正言辞地说是帮皇后整顿后宫,椒房殿的宫女都不是普通身份,多数是官员子女,因此个个都不停地跑到燕洵面前哭诉这件事。
纳兰红叶忍不下去,与她起过几次冲突,可是每次都被燕洵打断,带着穆宁珺就走了。
人都说,宁妃自从失去了孩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处处为难皇后和嫔妃宫人,搅得后宫不得安生。然而谁也不敢再跟宁妃明面上作对,实在气不过的时候,都要看看四下无人才敢小声地骂人!
这件事闹得朝廷上议论纷纷,半数的官员都弹劾起了宁妃,一次又一次地上书请求废除宁妃,甚至还有言官大胆地骂燕洵是被妖妃迷惑了的昏君!然而燕洵不管,每次一看到弹劾穆宁珺的折子,便让人烧掉。
最后,连程鸢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问燕洵:“陛下,难道你就要让宁妃这样闹下去吗?”
燕洵面无表情,淡淡地回道:“如果她这样闹,会让她心里好受些,那就让她闹吧!出了什么事,还有我帮她顶着!”
燕洵知道孩子的事情对她打击很大,但或许,对她打击最大的是他的态度。就像她说的,他一早就知道是玄墨安插的人害了她和他的孩子,但是她的命还握在纳兰玄墨手里,他还不能动纳兰玄墨。
程鸢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