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白居易一定是亲身感受过夏日的农活,所以才能写出这样的诗句。 一千多年前的唐朝农夫和当代的农民在这一点上其实并没有任何区别。
本周末我回了一趟老家,扎扎实实体验了一把上述感觉。这些体验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有过,当时并不觉得有多么艰苦,从认知层面来说觉得这很正常,是个人应该都能忍受。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当我离开土地若干年不干农活之后再去经历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个季节老家的杏子熟了,杏子酸甜可口,然而好吃好看的总是高挂枝头,要么上树去摘要么等风吹起自然脱落。风吹下来的都算是次品了,价钱不会高,甚至卖不出去,于是只剩下上树采摘了。
我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有爬过树了,枝杈很密,人在其中腾挪转身都要特别小心,要避免被划伤,为此在爬树的人只能穿长袖衣服来保护身体,小心翼翼地踩着坚硬的主枝干伸长手臂去摘下一颗颗红杏,脖子上通常挂着一个大布兜,摘下来的杏子随手放进去,随着采摘的进行,脖子上的布兜会越来越沉,下坠的力量使得脑袋不由自主往下低,这样会感觉舒服一点。
遇到没法爬树采摘的情形就只能借助于梯子了,人站在梯子上仰着头采摘,最好旁边有个人扶着梯子。丰收并没有带来喜悦,我听到的最多的是咒骂和抱怨,这些杏子其实卖不了多少钱,比起采摘的人付出的辛苦劳动,严重不成正比,但是不摘的话,风一吹起,这些杏子掉落下来只剩下喂蚂蚁了,不产生一分钱的价值。最终的结果还是摘吧,哪怕要上树,哪怕要上梯子,毕竟家乡的人们还没有富裕到将几千块钱看做是小钱的程度。
我一方面庆幸自己脱离了土地,不用再受白居易诗中所描述的痛苦,一方面又恨痛苦,因为我的父母还在受着这样的痛苦。根本原因还是我没有富裕到让我的父母觉得这些杏子所产生的经济价值不值一提,让他们觉得花费这样的时间和精力如此辛苦不值得。借用白居易诗中的一句话,念此私自愧,竟日不能忘。
一个人努力奋斗的最直接动力就是给家人好的生活,提升家人的幸福指数。这次老家之行令人心中很是矛盾,城市的空气让人觉得压抑,但农村的空气也不见得有多么轻松。城乡之间的边界越来越模糊,农村的很多人在城市里买房很普遍,在村里就是农民,照常播种收割,春华秋实,在城市就是市民,逛菜市场跳广场舞一样不少,无论是从生活质量还是生活方式来讲,越来越难以分辨了。
故乡只能停留在记忆中,一旦与现实对应起来,除了失望还是失望。所谓回不去的故乡,大概就是指这样的情况。一路往前,一路不回头,故乡一直在记忆中,从未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