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有些人,他们交织贯穿,融合纠缠,最后却再也不会出现在我们的生命里……是我们甜蜜温情的回忆,也是我们必将承受的锥心之痛。
我的爷爷,在我大二的时候去世,当时正临近期末考试,母亲来了电话,询问什么时候考完放假,我隐约察觉这说话的方式不对,问她还有什么事,她说没有。
事后,我才知道,在备考的期间,爷爷终究没有等到我,一碗饺子,吃了一半留下一半,就这么睡去了。
我们祖籍浙江,爷爷年轻的时候响应政策来了西北,带着奶奶落户边疆,后而有了父亲和两个姑姑。
在那个物资相对匮乏的年代,即便有爷爷抗美援朝退役下来的身份,拥有吃皇粮的保障,一家老小也过得拮据,奶奶去世很早,好像父亲七八岁的时候,奶奶病逝,那时两个姑姑不过四五岁,此后爷爷拉扯三个孩子,衣食起居,终身未再婚。
有些技能,并不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多数是生活逼迫着不得已的开发。
爷爷手巧,远近闻名,五六岁的我穿过爷爷做的红格子裤子,开襟小褂,尽管当时并不觉得好看,裤子是上下一版的筒裤,不加档,不分正反,料子是托人从上海带的“的确良”。
爷爷做的风筝不是简易纸糊带尾巴的三角形或是菱形,而且造型别致的长脚连线蜈蚣,飞上天,眼睛的地方会被风吹的转动。
元宵节前一个月,爷爷就开始扎灯笼,我的是手提小白兔,蜡烛腹中藏,尾巴,耳朵会随着步履节奏摆动,弟弟的是长腿风车,真的会在有风的时候转起来……有了爷爷的“巧夺天工”,我和弟弟们灯展回回拿奖。
那些细小琐碎片段,构成我忆起您久久的思念。
年幼的时候爷爷有一阵住在我家,帮住父母照顾我,我们晚上约好次日爬山,却又担心不能按时起来,于是我提议:倘若我不醒,就用卫生纸痒我的鼻子。爷爷说好,我放心睡去。
一觉醒来,发现爷爷正拿着钥匙在我眼睛上方晃悠。我埋怨爷爷不遵守约定,爷爷委屈的说“已经换了三种办法了!卫生纸根本没用!”
我记着爷爷家里总有好吃时兴的零食,什么“大大卷”“巧克力”,他并不吃,却是备给我们的。
我记着被锁在家里,想尽办法成功“越狱”和小伙伴疯玩结束,开始纠结不能让父母发现,求助爷爷,借助他高大的身体托起我,帮再翻进家中,伪装成从未出门……
记着他说起去苏联边境用望远镜远远看到的哨卡,说起他抗美援朝时期的有趣的故事,说起没有菜吃晚上走路看不见的“夜盲症”,说起家长的依水而建的小白楼……
我啊,都记着,这些细细碎碎的片段,记着当时爷爷的表情,记着他拿着我送给他的香炉仔细端详,问我怎么用,然后在纸上写下“ 我好欢喜(我喜欢的意思)”。
也忘不了,爷爷生命尽头前住院,我去看他,看着1.87的爷爷骨瘦嶙峋,蜷窝在病床上,我忍着眼泪,心酸的不能自已,写下“好好吃饭爷爷!”他颤抖的拿起来看了,告诉我“难受,吃了吐了更难受”。
知道我还要赶回学校,问了几点走,点头表示知道,就把他的手表放在枕头下面,时不时拿起来看时间,告诉我,该走了,临了,说“他知道,好不了,可能这是最后一次见你了”。
我不知道人是不是真有预感,这种预感不是常说的什么第六感,而是对生命长度的预感,预感到了时间,于是会交代,会告别。
那真的是我最后一次见爷爷,此后我的生命中再不会出现一个一模一样的人,陪伴我,宽慰我,疼爱我,我有很多遗憾,对他。
我小的时候记得的这些,不可能说于他听,也无从知晓他的喜怒哀乐,等我渐渐长大,又不似儿时常见亲密,稀疏的问候,更使得尊敬客气成定式,他的内心世界,我终究没有机会得以成人的方式探究。
如今,离爷爷去世已有十几年,很遗憾,对于爷爷的工作生活,我知之甚少,爷爷温和豁达,又鲜少有他主动讲述的感受亦或是烦恼纠结,似乎他总是条理清晰,又简单平静,就这样的一生。
我说不清,只有中间穿插的我的记忆,那里的爷爷不可复制,却再也回不来。
终究要经历一些年岁,我们看待问题的方式和角度会和曾经不同,这样的变化,有人说是成熟,也有人说是世故,也有人讲这是常态。
我们不可抑制的成长在时间的长河里,和很多人交融,分离,重逢,失散。有些是可以选择的,有些是机率的分配,我们可以选择交往的朋友,同事,却不能主动选择谁做我们的亲人,很庆幸,您是我的爷爷,很遗憾,我不知道,爷爷,您好吗?
作者简介:漠上花似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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