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朋友圈刷到一张张雪景照片的时候,屋外的雪已经悄无声息地下了将近两个小时。
当时我浑浑噩噩地忙完了手头的事情,脱掉外套,换上睡衣,脑袋空白,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耳机里随机放着网易云的日推,面前的台灯照亮了桌子不到一平的地方。四周妥妥帖帖是夜了。
我立马站起身,跻着拖鞋就跑到了走廊。前面一排临时搭建的矮屋顶上已经蒙上一层白雪了。头顶彤云四垂,没有风,雪落得均匀,闲散,自由自在,不知和什么接触着了,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好像婴儿熟睡的鼻息,好像碎琼乱玉的敲击,平稳降落,便在地上咿咿呀呀挤作一团,虚虚实实地积起来,于是整个大地都收敛了脾气,温柔起来。远远望去,天地之间的界限已经很模糊了,远山与树林,归人与房屋,敷陈着再淡也没有的水墨画。
我是喜欢夜里下雪的,最好是夜深人静的夜半时分归家,收起长柄黑伞,摘掉围巾和帽子,抖落身上的积雪,在房间生起炉火,泡壶热茶。看着窗外发呆,或者持一本小书,不用点灯,就着火光和雪花,享受一段好年华,然后听着偶尔几声噼里啪啦的声响漫不经心地睡着。夜色沉沉地笼罩过来,贴着窗户朝屋内好奇地张望,而屋内的人在做一个关于日光的美梦。
可如果下雪的时候在屋里,我会觉得自己错过了这场盛大仪式的开幕式,不再完满。去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在造纸室煮浆,200多度的高温,即使隔着好几层铁板,都能感到热量微微地熏在我的脸上。陈工接了他女儿放学回来,二年级,小小的个头,鼻头,脸颊冻得红红的。因为下班还早,她就一个人在办公室写作业,我和陈工站在屋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谈家庭,谈工作。陈工说太忙没时间陪家人,我说陪陪自己都不行。没有任何征兆的,冬天的第一场雪就开始满天飘了。陈工转过头大声喊自己女儿的名字,让她出来看雪。小女孩连外套也没有穿,兴奋地跑出来,在雪地里欢呼雀跃,大声喊自己爸爸的名字,让爸爸和自己一起堆雪人。陈工骂了两句,急忙跑到屋里取来外套给女儿穿上,女孩儿满不在乎地摇头摆脑,一边喊着爸爸,爸爸,一边伸出舌头去接掉落的雪花。陈工说不堆了咱回去好不好,太冷了,也没带手套,小女孩固执地摇摇头,蹲在地上,伸出手开始把散落的雪花聚拢起来。
我看着这一切,仰起脸,微微张开嘴巴,又很快地闭上了。我心中有很多声音在呐喊,在欢腾,可我只是不言不语,面带微笑,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不惋惜,不呼唤,不欢闹。
好像雪下得安静无声。
这场雪奔向了自己的归宿,奔向了大地母亲的怀抱,可我,只是一个过客,途经了她的盛放。她落在我的心坎,却激不起多大的水花。我依然在风雪中漂泊,找不到自己的家。
我不是归人。
高一的时候在爸妈的房间里写作业,放下笔伸懒腰的时候瞥到外面开始下雪,连忙打开窗户探出身子往下看。雪不大,也下了没多久,地上只是积了薄薄的一层。我思忖着现在下去踩雪没有意思,六点多去上学的时候又太迟了,往来穿梭的车辆一定把这幅图画破坏得乱七八糟,就定了早上五点的闹钟准备独自一人享受雪景。
结果一夜没有睡好,满脑子都是咯吱咯吱的声音,不到五点我就醒了,天很黑,只有床头灯在周围投出圆圆的一圈光影。我麻溜地穿好衣服,套上长筒雨靴,轻手轻脚地掩上家门,三步并作两步蹬蹬蹬下了楼,最后还剩四个台阶的时候一跃跳了下去。
四周还是黑漆漆的模糊不清,但是好像月光停留在了雪上,与周围的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小心翼翼地探出一步,用力地踩下去,雪花团在一起好像受不了痒痒哈似的发出咯吱咯吱的笑声,抬起脚,就留下了一个小小的脚的印记,两脚,三脚。。。等到再想踩的时候,我心里一惊,一条长长的长长的巨大无比的车辙!有人压坏了我的雪!我端详了好久,一下子难过地哭了出来,哭得撕心裂肺,好像压的不是雪,而是我自己。
四周仍旧静悄悄的,我头上的某处窗户,有一缕黄光隐隐地透出来,好像有人在注视着我。雪还在悄无声息地落下来,白茫茫的一片大地。
今天早上我出宿舍的时候,雪已经被清洁工人铲了个七七八八了。我越过很久没清理干净的垃圾堆,打着伞站在树底下往上看,那些白雪,散落在树枝中间,夹杂了月光和阳光的目光,散散的,扁扁的,像积压了多年的思念,絮絮地往下掉,枝子也没有说话,只是显出不堪重负的样子,轻轻地压,压,压下去,像积压了多年的愁苦。
天晴了,因为雪的缘故,世界比晴朗更加明亮,好像阳光停留在了雪上。
我看着,不说话。突然很想坐下来,就在这棵树下,看本书,喝杯热茶。下雪天好像结束了,雪抵达了她旅程的终点,但好像还有很多没有结束,没有到站的,都草草收拾,夹杂在一起,去投奔下一个冬天。
他们只是过客,不是归人。
PS:文字能带给我力量和欢乐,可是有效期也太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