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超市碰到许久未见的熟人丹尼尔，他拎
着购物篮，隔着生鲜柜台的玻璃橱窗打量
着里面的鱼肉，然后回头跟身后站着的女
人轻声说了些什么。女人身怀六甲，笑眯
眯地看着没有吭声，只是点了点头。他便
转身买好鱼，放在篮子里，然后两人并肩
走向奶制品柜台。
这样的生活场景放在普通小夫妻身上很稀
松平常，但是看到丹尼尔这幅居家男人的
模样我还是有点吃惊。我认识丹尼尔的时
候他骄傲又自负，头脑聪明，工作出色，
一个漂亮的亚裔女朋友，性格温和，他们
谈了好几年。女孩想要稳定，想要婚姻。
丹尼尔呢，正享受着最好的年华，年轻、
收入不错，有很多费钱的爱好，收集雪
茄、赛车、玩乐队，工资发下来就雪片
般飞出去了。婚姻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
内，也强势申明他会一辈子丁克，他会
花笔大钱买盒雪茄，但是不理解女孩买个
好包，即便她是花自己的钱。
女孩终于日渐失望，哪怕非常爱他，也心
生离意。其实丹尼尔也非常爱她，逐渐
觉到她的疏离。他试图改变，但是几十年
的性格生活习惯非一朝一夕能改。女孩看
不到希望，终于死了心。丹尼尔买了钻戒
去求婚，这一幕女孩憧憬了好多年，却在
她彻底心灰意冷时等来了这一刻，似乎有
点讽刺。女孩最终拒绝了他，带着所有家
当搬出了和他一起租住的寓所。
丹尼尔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有点无法
接受被拒绝的事实。在那段恋情里他是绝
对主宰，一辈子同居不结婚不要孩子在芬
兰非常普遍，而女孩也似乎已经接受了他
的观念。所以他求婚是下了很大决心的，
违背了自己长久以往的婚恋观，只为能和
女孩在一起，结局却很悲凉。
消沉的时间里他几乎夜夜泡在酒吧，喝到
酩酊大醉。和不同的女孩一夜情，但却没
有任何正式的约会。他的朋友们逐渐结婚
生子，几乎都回归了家庭，偶尔和
他出来喝一杯谈论的话题多半是家庭和孩
子。丹尼尔放纵自己身体与酒精嬉戏，身
体坠入地狱，脑子却越发清醒。他开始意
识到自己辜负了那段缘分，那么恬静美好
的女孩，为了爱情，甘愿步步妥协，却最
终没有等来自己想要的生活。
漆黑的夜里想起她乌黑的长发，盛满笑意
的狭长眼睛。她早上总会早起，烤好面
包，煮好咖啡，有时候会煎鸡蛋和培根。
她喜爱漂亮的餐具，即便一顿早餐也要
摆放得精致。然后在满室咖啡醇香和培
根浓浓的咸香中叫他：Honey，吃早饭
了。原来习以为常的情景，
现在才意识到这是多么可贵的平淡。爱，
不就在这么一茶一饭间么？
丹尼尔决意从酒精里解脱出来，循规蹈矩
的生活，期待下一次缘分的到来。
后来碰到了变成现任太太的女孩。太太是
白人女孩，高大健硕，金色头发，但却有
一双白人里鲜见的狭长眼睛，盛满笑意。
这双眼在几百人参加的公开活动里攫住
了丹尼尔。
女孩是个傻白甜，大大咧咧，不爱收拾，
这对于以前的丹尼尔来说简直是无法忍
受的。现在呢，大家坐在一起聊天时，
装佯数落太太：没见过她那么糟糕的人，
打开抽屉拿了东西从来不关抽屉的，
喝了水的杯子随手扔，也不爱吸尘拖
地...太太在旁边眯眯笑，任他数落也
不恼。
他放弃了那些昂贵的爱好，买了房子，结
了婚，和太太孕育了个孩子，满心欢喜等
待孩子出生。很少去和朋友厮混，下班回
家和太太出门散步，买菜，做一顿晚饭。
有时候谈起前情往事，他叹了口气：那段
恋情的结束教会了我很多，如果是现在的
我碰到她，结局肯定不一样。
其实你我他都是这样，看过再多的书，听
过再多的理，都不如生活教我们该怎样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