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
婆婆的生日是正月十四,那是我们宁海人的元宵节,因此,许多年来,十四夜都是在婆婆家吃汤包。娘家在前童古镇,十四夜行会那人山人海的情景,只能在电视上在朋友圈看看解解馋了。
记得有一年,为了我的念念不忘十四夜的行会,了解到十四下午也安排了行会,先生专程陪我去赶这一场热闹。我们从停车场开始步行,一路上只见人群渐渐聚集,只要是行会所经之处,都是人挤人,甚至房子的阳台上都是长枪短炮的镜头,根本无法好好看。我们为了要早点看完回去裹汤包,就寻找既能好好看又能早点看的地方,挤过水泄不通的老街,一直来到塔山脚下,才在通往山顶的台阶上找到了一个能够近距离欣赏的最佳观察点,把这行会的队伍从头看到尾,那朱金木雕的鼓亭、抬阁、秋千,制作精美,流光溢彩,那高高坐着的新科状元与凤冠霞帔的新娘不会是杨宗保与穆桂英吧,那坐着四个美貌童子能上下翻飞的是秋千还是抬阁,我却实在不太懂得。一直到最后那顶坐着“濠公老爷”的轿子从眼前过去,人群都跟着队伍走远了,才依依不舍地回城来,算是解除了盘旋心头那么多年的心结。
小时候的十四夜,想起来就美滋滋的。早早就开始准备裹汤包的各种馅,去自留地剥剥芥菜,洗净切碎,那是裹汤包必备神器,是青菜白菜无法替代的,有人说没有剥芥菜的汤包就不是正宗的汤包,然后炒了黄豆擀碎,还有香干、笋等都要剁碎,再用猪油把馅炒熟。母亲揉面,擀成薄皮,切成一张张方块,那是汤包皮,我就在那里裹一个个汤包。那个时候,总是不够吃,因此,眼巴巴等到晚上,最馋蒸起来的汤包吃,可是只轮得到吃几个,其他的要放在锅里用水煮了,一人一碗,这样才能用最少的汤包填满一家人的肚子。
吃了汤包,我烧火,母亲就炒各种炒货,南瓜子、黄豆、蚕豆等,最后还要爆一碗谷花。
一切停当后,我就去搬来樟树枝,再绕个稻草结,母亲开始“弹址界”,她念念有词,“十四夜,弹址界,弹了址界发的快。弹弹樟树梗,银子鍠鍠响;弹弹樟树叶,银子叠打叠;金银财宝弹进门,腌臢晦气弹出外。”然后就一手拿着那碗谷花,一手把谷花撒在家里的各个角落,边撒边念,记得有一句是“撒给老鼠尾巴生大毒”,好像这个谷花既是给老鼠吃的,让老鼠吃了谷花不要再去偷吃粮食咬衣柜,又好像咒老鼠尾巴生个毒疮。
反正要等母亲把这所有的仪式完成后,我才能分得一些炒蚕豆炒南瓜子,放在口袋里,出门找伙伴们去玩,捉迷藏,追追打打,玩够了,还有一个任务,是捧一块胖石头回来放在猪圈里,寓意这一年家里养的猪长得胖胖实实吧,可是,我总是只顾疯玩,忘记找石头。
一年一年过去,小伙伴们都长高了,我却不长个。早在十四夜前,就有阿姨们要我十四夜一定去竹园摇毛竹 ,说一边摇一边念“摇摇老竹娘,我和毛竹一样长”,这样就会长个子了。一年一年过去,我却始终没有去摇过,我也不知道人家是否摇竹娘长高的个。那些个叔叔总是说得郑重其事,说十四夜叫你爸妈在门槛底下一人捧头一人捧脚往两头拔,包你明天就长高了,我就疑心他们是不是都是这样长高的,因为门槛下留的那个洞是给狗进出的呢。
我家院子里有一棵杏梅,十多年了,那么枝繁叶茂的大梅树,每年只生几颗梅子。有朋友说,十四夜,你们两个人到果树边,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个手拿柴刀说,这株梅树介勿会生,把其斫斫掉,另一个人说,难(不要)斫难斫,今年会生了。我们果然在十四夜拿了刀去斫。第一年,梅树不为所动,朋友说,那是你们斫得不够狠。第二年,还是老样子。后来有一年,心想反正不生,索性把那么些张牙舞爪的枝条全给斫光了。隔了一年,那梅树比原来还要枝繁叶茂,那又大又密的梅子把每个枝条都压弯了腰呢。是不是那梅树经过那么一斫,真的有了危机感,如果再不生梅子,真要被斫斫掉了呀,所以拼尽全力挣得个硕果累累。
记得有一年的十四夜是在桑洲的红岩里山过的,同事一家人都热情好客,因此来的客人也很多,床铺根本不够,就打地铺。山村里家家都裹很多很多的麦焦筒,都煮一大锅的馏,热气腾腾的,家家的孩子们都拿着一个碗并调羹,排着队,去每家讨馏吃。第一次去同事家,难免拘谨,可是他们家父母兄弟姐妹,都好像是老朋友一样,能让人很快就融入其中。第一次身临其境领略山里人的淳朴热情,如今早已物是人非,想起来总是伤感。
窗外已是万籁俱寂的午夜时分,我努力敲打下以上文字,是因为要完成我的日更文章,日更,让生命更努力更美好。以后年年的十四夜,也许还会回忆起今宵的灯火阑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