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的老爸了,他的乡音,他那灿若菊花的笑脸……
又是四月下旬了,地面上冒出了一层翠翠的绿,路边的柳桃枝儿上挤满了的粉色花骨朵,一大串一大串,沉甸甸的;此时也是杏花绽放的季节,假若老爸还在,他一定会张罗着去江湾乡杏花岛,看那漫山遍野的杏花,那是他的最爱……
可惜他老人家一年前因脑出血,永远的离开了我们。他走的是那么突然,我们全家人竟然没有说上一句话,哪怕就一个字…,那么多想听的故事,那么多想唠的嗑,就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老爸是58年转业来北大荒的,他经历过那开疆拓土的残酷岁月,30年的风霜雪雨,老爸把自己的一生献给了这片苍凉肥沃的土地,和他的战友们谱写了可歌可泣的动人事迹,我被他们感动着,早就想为他们写点什么,可是每次向老爸聊起的时候,他总是拖着长长的河北口音“邮厦可说滴耶”,(有啥可说的呀?)屡屡被碰一鼻子灰之后,我们只好耐住性子,想着等以后他愿意说的时候再聊,没想到这一等便是永远。
又是一年杏花开,花开,老爸不在!五十八年的相濡以沫,540天绝别的梦绕魂牵,老妈下命令了:你们必须给我写一篇纪念你爸的文章!
所有的思念,所有的感怀化成了两个字“遵旨”!
可是我们写什么呢?
幼年时的我,对爸爸的年轻时代是模糊的,12岁以后,离家外出求学,直到在外地参加工作,对老爸的工作更是知之甚少。只记得他对我们姊妹从未发过脾气,他诙谐,幽默,机敏,妙语连珠,记忆力极好,按照东北的话来说,特别能抬杠,拔犟眼子,常常弄得你捧腹大笑,涕泪横流。
而给我印象最深、而且影响我一生的,恐怕是老爸积极 、向上、 永争上游的生活态度了
记得是1972年,老爸已经由水利连调到了农业连队26连当连长,那时候每个连队都安装了有线广播,每天傍晚的五六点钟会定时响起,大家能从大喇叭中听到由团部发来的各种消息和指示。麦收到了,老爸交给了我一个任务,必须准时收听由团部播报的各个连队的麦收进度。因为此刻,他正在麦地里指挥着大家收割,一直到天黑了,看不见麦田了才能回连队休息
老爸很严肃地说:姑娘,你得记准了,咱连绝不能让别的连队落下,不能当孬种!……
老爸要强的性格就这样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
可是仅仅这件事也不够啊
好吧,我只好先跟老妈求助了
( 一 )半张订婚照
“老妈,你能先跟我说说你和我爸那半张订婚照是怎么回事么?”
记忆中,我十岁左右的时候,老妈用一个方形的白毛巾,精心的包裹着一沓照片,放在炕上的箱子最底下,其中有一张约二寸的彩色照片:老爸穿着浅蓝色的西装,白色的衬衣,扎着一条浅蓝色的领带,黑亮的分头,眼里满满的喜悦,他的左侧写着“订婚照”几个字,右边的女生却不见了。我多次对着半张订婚照好奇不已,我问老妈:是你和我爸生气,把订婚照给撕了吗?你俩又补照了订婚照?(因为他俩还有另一张完整的订婚照,老妈很生气的样子)老妈气囔囔的说:问你爸去……我掉头去问老爸,老爸却瞪着眼睛:到一边去,怎么这么爱管闲事。所以我终不得其解。
“半张订婚照?”老妈一时语塞………
沉吟片刻,老妈终于把藏在心里已经半个多世纪的秘密慢慢地抖落出来
老爸1934年11月出生在河北滦县一个农民家庭,兄弟姐妹十个,住在一个四面漏风的破草房里,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奶奶眼睁睁地看着五个孩子连病带饿死了5个,为了活命,奶奶把不到六岁的老爸送到了他的姥姥家,那时姥姥已经去世了,他只能与卧病在床的姥爷,靠着舅舅们的一点接济相依为命。7岁的时候,听着私塾的孩子们的读书声,他是多么的眼馋呀,可是学费呢?没办法!他只好早早的起床,伺候好姥爷吃穿,然后悄悄地站在私塾的窗外偷听。有一次老先生提问一个问题,所有的学生都没答上来,老爸憋不住了,站在窗外喊出了答案,老先生发现了他,把他叫进了学堂,在得知了老爸的情况后,告诉他:孩子,你每天上午来学习语文算数吧,其他时间照顾姥爷。“我没有学费呀。”老爸满脸囧相“家里有柴火吗?抱来给我烧炕就可以了……”。从此,他每天起的更早,一身补丁摞补丁的衣服,脚下是一双露脚趾头的鞋子,无论春夏秋冬,田埂、地头、河沿都晃动着他小小的身影,他像寻宝一样,捡着那零星的草木棍或残留的庄稼根,硬是用它们拼凑完了自己的小学,这是他的最高学历。
老爸19岁
1953年19岁的老爸应征入伍了, 入伍执行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开赴朝鲜抗美援朝,本来决定下午出发,却在上午就接到了停战协议。老爸空留下了一枚抗美援朝纪念章…听老妈说到这里我倒是很庆幸,如果老爸真去了朝鲜,会有我今天坐在老妈的面前听故事吗?
老爸是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第0215部队服役的,是坦克兵,后来进入了军校学习坦克修理。老妈夸赞:老爸实在太聪明了,他次次考试成绩第一;就连脚底做了“猴子”切除手术,他都要单腿蹦着去上课,说是不能让人落下。
老爸这位进入革命大熔炉的新青年,还干了一件非常有气魄的大事儿,那就是解除了家里为他订下的未曾见过面的娃娃亲---对方叫汪素兰,年方12岁
后来老爸有了他的心上人,她等待老爸转业,然后把他安排到锦州一个工厂当技术员,没想到老爸坚决响应军委号召,和10万官兵一起开赴了北大荒。她去找过他,她吵,她闹,她说她吃不了那份苦,遭不了那份罪,最后一脚把我爸蹬没了影。爸爸的初恋就这样被冻僵在马架子里彻骨的雪水中,被小咬、瞎蒙、蚊子咬死 ,又在烧荒的大火中灰飞烟灭,所以就有了那张另我莫名奇妙的半张订婚照!
眼看着老爸这个帅小伙被失恋这盆冷水浇成了落汤鸡,伯伯的老岳母自告奋勇去给我爸说了一门亲事来,没想到却是我爸当年解除的娃娃亲----19岁的汪素兰,我的老妈
面对优秀的老爸,我妈的内心是复杂的,老爸面对漂亮的老妈,心里更是五味杂陈,所以他们俩后来的订婚照,在老妈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儿开心和喜悦,我想,这跟以后的日子里,我爸一向惯着任性的老妈也有关系吧
这几天我常想,当年老爸坚定的退掉了自己的娃娃亲,不想后来还是无法躲脱,这难道不就是世间不可思议的情缘?
我想那个女人也是对的,放着舒适的日子不过,非得去那荒无人烟的亘古原野遭罪,岂不是一个大傻瓜!
我感谢那个女人,没有她的离去,我将是谁呢?没有我这吃苦耐劳的老妈,会有我们现在的日子吗?
老妈和盘托出了保守了近了60年的秘密,最后说:我应该带着你,我们一起去见见你爸爸的老战友们……
“嗯……,可是那么远,您的身体……”
“放心吧,我是从北大荒走过来的。”老妈执拗的说
(二)拜访故友厦门颜弼办叔叔。
2019年4月,我们从大庆出发,在哈尔滨乘飞机先到了上海,参加了我爸当年在水利连和二十六连的知青战友的聚会,久别重逢的喜悦,让大家回到了年轻时代……
当年35岁的老爸和16、17岁知青大哥大姐们奋斗在生产第一线。大哥哥大姐姐们清晰的记着他们那挥洒的青春,有好多事儿,当小学老师的老妈还是头一次听说:比如说我们家的“崭新”的破自行车……还有老爸唯一的一次被打………6天的时间里,我如饥似渴的用笔记着,用手机录着音,生怕丢掉点什么。
上海拜访之后,短暂的休息了一天,我们从浦东机场飞往厦门。老妈80岁了,腿脚早已不像年轻人那么利索,为了让他走她得稳一点,我紧紧拉着她的手,眼神一刻也不敢从她的身上挪开,人多的时候我还会抱紧她,生怕一不留神她被挤倒。真佩服老妈的战斗力,我都有点坚持不住了, 可是老妈却说:放心吧,我没事儿,咱们团1000多位老北大荒,如今就剩30多人了,不抓紧时间就来不急了!这不还有你这位医生给我当保镖么!
在厦门市区仅歇了个一晚上,第2天一早,我们便赶往漳州。环岛高速,跨海大桥,大街,小巷——终于找到了我老爸的战友,84岁的颜弼坢叔叔。
那怎是一个“亲”字了得!
颜叔叔的老伴林阿姨的脚患有痛风,走路非常吃力,可是硬是在家里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午餐。
席间,头发花白的颜叔叔把他的影集拿了出来,他把我妈发给他的电子版照片都洗成了纸质照片儿,他说这样的照片大,看起来比较方便,想了,就拿出来看看
没想到在影集里见到了我儿时的高中同学赵云龙!我和老妈飞过千山万水要寻找的老爸的战友,竟然是他的岳父!我俩在视频里不胜唏嘘、感慨
颜叔叔和我妈的对话,那更是妙趣横生。50年未见,他乡故友,欢喜万千,可两位八旬老人的听力明显下降,加之颜叔叔一口的闽南话,随时可以看到热情洋溢的“鸡对鸭”讲的开心画面,我在中间做着“翻译”,以求他们都能够准确的听到对方真正在说什么,看到他们幸福的样子,脑海中恍惚幻化着60年前的帅小伙,与美丽的姑娘………岁月无声………
饭后茶毕,颜叔打开了话匣子:孩子,你可不知道我和你爸进驻北大荒是多么的苦呀!…………
同开一台拖拉机进驻勤得利
颜叔是从铁道兵8502部队转业的汽车兵
当初进驻勤得利农场的退伍官兵有1000多人。他们都是在密山这个大本营报到待分配的。密山这个不大的小镇,瞬间接收了十万转业官兵,吃住都成了问题,所以技术兵种被留下开拖拉机,(当时站台上存放着100台匈牙利产的dt-413拖拉机),其他的兵种在王震部长的动员下都顶着漫天大雪和嚎叫西北风,步行一百多公里到各农场报到去了
当时的坦克兵、汽车兵在密山经过了2天的集训,就直接上机了。我老爸和他的战友们在冰天雪地的密山把拖拉机通过跳板开上火车,在这个寒冷彻骨的铁疙瘩里,穿着他们摘下领章的棉军衣,在零下三十七八度的恶寒中,上牙敲着下牙,哆嗦了近10个小时,又在福利屯开下火车。
我老爸就是在福利屯和颜叔相遇相识的。他俩被分在一个车组,老爸当车长,颜叔是驾驶员。58年的3月17号,领导让他俩在一大片灰压压的匈牙利DT-413拖拉机中,挑选了一台自己看着顺眼的拖拉机,编号为45号,和另外20多台拖拉机一起向勤得利进发。
祖籍福建的颜叔叔,说57的年冬天,雪是异常的大,平平常常的路面上就有30公分厚的积雪,碰见低洼地段,路面积雪会有一米多厚。放眼望去,天苍苍雪茫茫,天地相连,混沌四野,从积雪下探出头的小树、草尖儿在彻骨的寒风中瑟瑟颤抖,也分不清那是真正的路。说是道路也就是牛马走过的毛道。
从福力屯到勤得利农场,现在的高速公路是272公里,听颜叔说他们走了两天两夜48小时,平均时速不到6公里。也就是说拖拉机还没有人走得快。那时的拖拉机没有取暖设备,外面天气有多冷,驾驶室内就有多凉,白天零下三十几度,机车水箱的温度勉强维持在50度,老爸和颜叔冻得清鼻涕不断,哆哆嗦嗦的握着冰冷的操纵杆,指挥着他们的机车,在茫茫的雪地上走走停停,时不时能碰到上一组车队抛锚的拖拉机、拖散架子的大木爬犁、还有甩在道边的5铧犁等等,老爸和颜叔的拖拉机后面没拉什么辎重,驾驶室内只有两个人塞在一角的打的很规矩的行军背包和出发前领的一点食物。两个人轮流开着,拖拉机大口的喘着粗气,吐着黑烟,在积雪中艰难的、倔强的向前蠕动,远远的望去,机车组像苍茫混沌的天地间,一个个移动的黑点
路程的前200公里,虽然路面不时的被一米多厚的雪檩子埋住,但大致的方向还在,基本还能分清哪是路,哪是草甸子、塔头墩子,最糟糕的要算是从街津口到勤得利这最后56公里的行程了,这一段没有路,完全是被近60公分厚的雪覆盖的一望无际的荒草甸子。他们在傍晚时分到达了街津口,老爸他们是一直在向着东北方向前进的,此时,他们的左边出现了一条和他们平行往东北方向延伸的山峦,山脚下就是一条并行的深河套,因为没有路,他们不得不走在山脚的斜面上,左面是越来越高的山脊,右面就是河套。虽然两天前已经有一组拖拉机开过,然而北大荒独有的大烟炮,挥舞着大手,不一会儿,就像刮大白一样,把山川河套抹平,早已分不出哪里可以行走,哪里是沟壑,老爸他们临行前,领导已经嘱咐过,此段路危险异常,千万谨慎,已经有两台拖拉机滚进了旁边的河套中。本来车组是有向导的,可是连冻带饿,外加黑天,向导已经发了懵
面对此情此景,老爸下了拖拉机,找来一根一米多长的树枝,在没膝盖深的雪中,绕开大树,东戳戳西探探,雪的厚度是一样的,就证明没有坑,颜叔叔在后面开着大灯,照着老爸,缓缓的跟着前行。
要知道,他们是顺着山脉走向,在山的斜坡上倾斜着前行的。可能不大的冻土包都会引起拖拉机侧翻。几吨重的铁家伙虽然有铁链轨抓地,却时不时的拧拧哒哒顺着山坡的斜面向右侧的河套滑近,让机组人员寒毛炸立。
就这样坚持着一个多小时后, 老爸双手向上举了一下,就在颜叔的视线中消失不见了,颜叔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停下机车,连滚带爬的奔向老爸不见影的地方,原来老爸跌进了一个近二米深的大雪坑里,老爸正在挣扎着往上爬。后面机组的人员也奔过来了,用行李绳,一起把老爸从雪坑里连拖带拽拉了上来。
好险呀!要不是老爸在前面探路,拖拉机在这里肯定会栽进去的!
他们在零下40多度的寒夜中,牙关紧绷,爬行了一夜,(我想那时候他俩要是有一件羽绒服该多好啊!)终于在第2天上午10:00到达勤得利。用了整整17个小时,折腾完了这50多公里,算起来平均时速是3公里。
2019年5月2日晚上与彭承璞叔叔视频(老人家曾经是勤得利农场机务副场长,85岁),他老人家思路清晰,嗓音洪亮:孩子,你爸特别聪明,特别能干,能吃苦呀,你要为你爸爸骄傲!你爸这个坦克兵还在军校里学习过坦克修理,精通技术,当年从福利屯到勤得利,路上连翻带坏,一共扔在道上了13台拖拉机,后来农场组织少数人把这些拖拉机给拽回来修理,就有你老爸!
哦,这就对上号了,老爸曾经说过:就那么几个人,一台一台往农场倒腾拖拉机,拽完这台再返回去拽那台,冰天雪地,北风嚎叫,手脚冻得发木,说不出是疼是痒还是凉,一身的鸡皮疙瘩,浑身发抖,无路可寻,钢丝绳拽断了一根又一根……那年老爸24岁。
同开一台拖拉机拉木头
84岁的颜叔说记不太清了,记忆中好像他和老爸进到农场不久就奔八叉河拉木头去了,拉木头的场景好像就在昨天……
到现在提起这段往事,颜叔还在嗔怪:你老爸也太能干了,我就够要强的了,偏偏碰见你爸这个不要命的。我们拉木头装爬犁的时候是有人装的,可是卸车的时候,只有我和你爸两个人,每一次拉6立方的木头,长长短短大约有30多根。木头的胸径在30~40公分左右,就是说有脸盆那么粗,5~10米长,又湿又重。轻一点的,我俩就一起抱下去,太重的就只好用木头棍当撬杠,撬着让它滚下爬犁。每卸完一车,我俩都累得成了一滩泥,开着拖拉机往伐木点走,就算休息了。
60年前的冬天真冷呀,白天零下三十五六度,动不动就刮大烟儿炮,雪粒子竟然象冰雹,打在脸上,针扎一样疼。拉木头最怕把拖拉机坏在半道上,遇到这种情况,你就得爬冰卧雪的去修理。呼啸的西北风穿透了大头鞋,把脚冻起了血泡,失去了知觉,(甚至有人为此冻掉了脚趾头),10个手指又木又胀,疼得钻心,拿不住修理工具,但是我们咬紧牙关坚持着。 即便如此艰难,一般人都是拉两趟,可你爸非得坚持拉三趟,张罗着要多拉快跑,他说人家辛辛苦苦伐了那么多木头,等冰化之前拉不回来,扔在这里就白瞎了。(伐木点和连队之间隔着一条冰冻的八叉河)颜叔说:我和我的拖拉机比别人都挨累,都是你爸干的好事…说着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眼睛咪成了一条缝……
“颜叔啊,那时候你们住在哪里呀?”我问
“哦,我们在伐木点住地窨子。那就算幸福的啦,不像他们有的人大冬天住马架子,刮风下雪都挡不住,冻的缩成一团,穿着棉衣,戴着帽子睡觉天天当团长,他们睡觉时候可冻鼻子尖儿了”颜叔盯着我的眼睛又拉着长音说“那时,我们所有的人都洗不了衣服,就更别说洗澡了,做饭用的是雪水,早上,抓把雪往脸上一抹,化了,擦干净就算洗脸啦。身上的虱子长得又肥又大,都长尾巴啦。我们管它叫“革命虫”,有的时候实在太多了,裤管缝里头长了上百只,抓不过来,我们只好把衣服拿到外面去狠狠的冻上一宿,使劲抖抖,把虱子抖掉(那时候的人没有秋裤这一说,光腿穿棉裤,打绑腿)………。唉,那时候呀!
转而他话锋一转:说点高兴的。
“到后来还真有点乐事儿呢,到4月中旬的时候天气变暖啦,向阳坡上的雪化啦,八叉河面的冰盖沿河边化出一条缝,猫了一冬的鱼,从八叉河的冰盖下,顺着缝钻到与河相连的小浅沟里。乍暖还寒,冰雪未完全融化,鱼在冰水中身子很僵,游得很迟钝,我和你爸开着拖拉机路过,碰见鱼群的时候,就会跳下车来,对着鱼群来一顿木棒子,鱼被打懵了,趁势下手把它们抓住,用柳条棍儿穿起来带回住地,没有调料,没有油,撒上一把盐,白水一煮,大家你一碗我一碗,对于顿顿高粱米(连放屁都是高粱米味儿啦)和咸菜嘎瘩的我们来说,那就是过大年了啦……”老人家边说边冲我哈哈大笑。
老爸、颜叔和他们战友们就是这样苦着乐着,圆满的完成了拉木材的任务,赶在五一之前,把木材从伐木点运过了八岔河,拉到了现在的18连所在位置。
有史料记载,“有专门为人民大会堂做地板用的黄菠萝、水曲柳和核桃楸”,这一年牡丹江、合江两个农垦局共伐木20万立方米,为国家创造了1000多万元的财富,有力的支援了国家建设…………。至少,官兵们可以给自己盖房子了
“那后来呢?”
同期开荒翻地
“伐木结束后,雪基本化透了,按照上级的指示精神,我们就去开荒了,那是最苦的日子”颜叔眯着眼睛回忆往事……
那大热天蚊虫多的呀,在荒草甸子里你就根本不敢张嘴喘气儿。这些飞行物可生气了,是我们入侵了人家的领地!早晨一张嘴,小咬飞进嗓子眼儿了,呛的直咳嗽,不小心还会飞进眼睛里,钻的满头发都是,疯了一般咬你,中午,小咬累了,瞎蠓来了,晚上耳边满是蚊子的嗡嗡叫声,身上被咬的疙瘩连成了片,皮肤都被挠烂了,也不解痒,血嘎巴下去了一层又一层。
掀起拖拉机的机器盖子,被烫死的小咬、蚊子一堆一堆的,有一公分厚啊,粘得特别结实,得用铁锹往下铲。那会儿,想舒服的大小便都是做梦,得用枯草点起一堆火,蹲在下风头,忍住火烤烟熏才能完成这个 “大事业”
“是不是会咬到你们的小鸟啊?”我笑嘻嘻盯着他眼睛小声的问。
“死丫头,怎么不会呀?不点烟火,不等尿完就会呼一层呀,那是我们的难言之隐啊,奇痒钻心。”颜叔叔斜着眼睛瞪着我。
“特别是三伏天,驾驶室内被太阳烤的,温度都三十六七度了。但是驾驶室内依旧满是小咬、蚊子。为此,我们不得不坚持着在驾驶室里戴上防蚊帽,再随便找上什么旧衣服或者是毛巾把脖子围上,我们穿最厚的衣服还要套两层,手上戴着厚手套,脚下蹬着长靴子,防止被蚊子叮透,这一夏天呀,天天把自己捂得又酸又臭昏头涨脑呀,有时遇到地势低洼的地带,我们还要穿着这身行头下泥塘里去趟试深浅,免得拖拉机打误(陷住),一个夏天我穿碎了三双高腰水靴呀!
开荒那时候,我们昼夜不停两班倒,人歇车不歇,一个车组4个人,每班两个人,因为拖拉机的马力不够,拉不动5个犁铧,只好卸下两片,变成三铧犁,每天下班的时候都要卸下自己的三片,回去磨锋利了,上班的时候再换上,否则草根子、小树根翻不断呀,那样前面的拖拉机就拉不动了,就得顶着蚊虫,用手把树根都抠出来!那真是又咬又热又累呀。
冬天实在是太冷了,一口唾沫就是一个冰疙瘩,手脚都冻起了泡,生满冻疮,不小心会把鼻子尖冻成白色了的,还得用雪搓才能缓过来!冬天我们是多么盼着夏天的到来;可是到了夏天,那要命的蚊虫,我们恨不得让它马上翻篇,去过冬天!……”
“你们会碰见狼和野鸡吗?”我好奇的问。
“当然啦,狼可多了,天天晚上有,我们开荒翻地的时候会掀翻好多老鼠洞、獾子洞,他们瞪着两只绿莹莹的眼睛跟在我们的大梨后面,在我们翻出的黑土大麻花上(大犁翻开的黑色土地成片成片的,像摆放整齐的大麻花),等着抓这些獾子和老鼠们吃。你不惹它,它们不咬人的…
可惜我们开荒之前是把所有的荒草先烧掉的,所以见到野鸡的时候不是很多的“说着,颜叔微微一笑
“颜叔,我爸是一起跟你开荒的吗?”我问
“没有,他去了一连那个地方——。”
老妈接了过来:
“你爸对我亲自说过,开荒时,别人都回驻地吃饭,你爸却和搭档一手开着车,一手拿着干粮和咸菜疙瘩,就着蚊子小咬一起吃下去,两个鼻孔灌满了烧荒的黑草灰,满脸的灰土狼烟。机车不停,舍不得耽误一点点时间休息,边干边吃,渴了喝口孑孓游动、虫蝇飞舞的泡子水。他们的车每天翻地最多,受到上级领导的多次表扬,那会儿的人哪,啥也不图啊,就是个战天斗地的傻干呀。
老妈接着说:你爸那时候住的是马架子,用木头做成几个人字架,上面搭上一个横杆,四周围上草,留一个门洞,门就是一大捆草,类似一个大草窝窝,马架子就成了。地上铺上干草,褥子一铺,就是床了。雨季来了,外面大下,里面小下,外面的流水也趁机流了进来,褥子下面的草被泡得呱呱湿,被子褥子都湿透了,就那么生生的挺着(其实我很纳闷,那么湿冷的长夜他们是怎样熬过去的)。后来架了一个50厘米高的木架,总算不用直接躺在地上了,可山坡上融化的雪水和雨水,依旧会肆无忌惮的游进马架子里,再“潺潺”流走,鞋在水面上飘着,可他们有时会咬着牙,在这彻骨的冷水中洗脚!任外面不下,里面滴答;入夏的马架子,像在蒸锅里,热、闷、潮,那时候的蚊子是一团子一团子的,小咬“嗡嗡”的,无处躲无处藏呀……”
我曾经看到一本书介绍说:当时的北大荒瞬间接收了超倍的复员军人,生活用品奇缺,卫生纸,塑料布,肥皂等等日常用品都成了珍稀的宝贝。
老妈接着说“你爸曾对我说过,当年6月份的时候,来了一个自流人员(自行溜达到农场的外地人员),刚到开荒点儿,一团蚊子“呼”地围了上来,脸上脖子上手上顿时大包成片,他又蹦又跳打着蚊子,边哭边喊:这他妈啥地方啊?我可受不了了……说完,连行李都不要了,跑到江边跟着大船就溜了”
“是呀”颜叔接着说“当年6、7月份的时候,兰州军区的几个汽车兵听说北大荒太苦了,在佳木斯都没敢上船,直接就跑掉了,组织关系也不要了”
“听你爸说,还有个别人,来农场的时候,一看太苦,偷着跑了,大冬天,雪都半米厚,没有路,未能走的出去,生生冻死了”老妈又讲……
到了58年的深秋,草干了,咬人的飞虫少了,可是天也冷起来了,大家又开始想法儿取暖了
写到这里,我想起上次彭承璞叔叔在视频里除了对我说起老爸开拖拉机进农场的事儿,还另外说了两点,他这么说的 “我们住的马架子,不但遮风挡雨能力差,还发生过大火呢。59年,有一个大一点的马架子,里面睡着4个人,他们白天干活太累了,睡的死死的。半夜着了火,有两个人逃了出去,有两个人压在了烧塌的马架中,严重烧伤。当时咱们农场已经治不了了,就跟边防哨所的值班军人联系,战士们层层向上汇报。当时咱们国家和苏联的关系很友好,部队派来了直升飞机,把这两个人直接送去苏联治疗了,养好了才回来的。
你颜叔叔讲的情况,当时我也经历过,我跟你爸是非常要的好朋友,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个难忘的岁月。要是你爸还活着,我们还能够坐在一起,共同回忆二十几岁的那段经历,该是多好……孩子,你一定要把这段历史记录下来………”
想起他说的这段话,我心里好难过………
继续回忆
“颜叔叔,你们怎么那么能吃苦啊?”
颜叔叔笑眯眯的看着我,用福建的口音拖着长调 “咱们国家太穷啦,老百姓粮食不够吃呀,国家需要我们种地,我们能为国家多打粮,我们可自豪啦,可光荣啦,吃点苦怕什么,看着一大排汽车“呼呼”的往外拉小麦,那种心情别提啦……你 们 不 懂…!”他的话最后变成了一字一顿。
“颜叔,你们想到过离开吗?”
颜叔叔看着我的脸接着说:我和你爸谁也没想到要离开呀,心想着,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明年、后年就会好起来的,就会好起来的!”颜叔叔的今日的目光中依然透着那股坚韧,“两年以后,1960年我们就住上房子了,用和着泥的草辫子拧的墙,或者是用泥和草垛的墙,真正能够遮风挡雨了!我和你老爸都娶了媳妇儿,,夫妻再也不用拉着一道布帘和男女战友混合住在大通铺上一起睡了”!颜叔沉浸在他往日的幸福之中……
我不断的回忆着与颜叔叔见面的场景,我正写着,突然手机响了一下,是水利队的知青何德鑫大哥发来的消息。哦,我爸的简历:
常凤山同志,男,汉族,
1934年12月出生于河北省滦县,
1952年12月参加革命工作入伍
1956年10月加入中国共产党……
1958年01月转业勤得利农场
1958.1-1961.01 一分场修理所所长;
1961.01-1963.01渔业分场修理所所长;
1963.01-1965.04 机务科修理技术监理;
1965.04-1971.10 水利连机务连长;
1971.10-1978.04 一分场26连连长;
1978.04-1988.03 一分场机务副场长。)
1988年3月离退
当兵期间多次立功受奖………
到农场工作后,多次授到总局和佳木斯奖励……
我仔细的看着,知道老爸从19岁起,一直到离休,受过那么多的奖励,可怎么就没有我爸开荒的事儿呢?我弄错了?
“快,快,你来接电话,是你谢林伯伯的,你快接着说”老妈举着电话进来了
我赶紧接过电话“谢伯伯好……”
谢林伯伯,是跟老爸一起转业来北大荒的老革命了,今年90岁了,思维还是那样的敏捷
“你好,听你妈妈说你正在写你爸爸开荒的事儿?”老人家声音洪亮有力。
“是呀是呀,谢伯伯,我正在犯糊涂呢,我爸的简历怎么没体现他在一连那个地方开过荒呢?”
“怎么没开过呢!我和他一起被分到了一连,那个时候是翻生荒地(就是从未被开垦过的荒草地)。后来,我和你爸还在五连那个地方拉过犁仗呢!”
“你是说人拉犁?”
”59年的春天拖拉机不够用了,又没有牛马牲畜,为了抢季节播种。连里组织了人工翻地,每组40多人,用绳子拉着四铧犁,像拔河一样!一天一组最多翻10亩地,坚持了10多天呀,我们的手、肩膀、脚都磨起血泡了,鞋帮子也蹬掉了。有的地方低洼,湿滑,蹬不住地,我们摔得人仰马翻,滚得像泥猴子一样呀,我们顿顿吃高粱米,盐水煮黄豆,却是生龙活虎,赛过驴呀……谢林伯伯在电话里爽朗大笑,我却笑不起来。
孙庆海的文章是这么写:58年10万官兵开发北大荒不久,解放军总部就派出了庞大的慰问团来农垦慰问,当他们身穿着威武的军装来到北大荒时无不震惊:这些战士们军衣褴褛,穿着补丁的衣服、补丁的鞋子,无不一身泥浆,却是斗志昂扬,拼死苦干。这就是我们的军人,在这不见硝烟的战场!在这一望无际的北大荒,播种下了千万颗具有顽强生命力的红色种子………1959年粮豆总产量达到10亿多斤,比1957年增长了142%,生产总值达2亿多元,由原来的经营性亏损4543.83万元转为盈利546万元………
如果您要问,什么是北大荒精神,我觉得,为了国家,父辈们不计得失,不计报酬,不怕吃苦,艰苦卓绝,义无反顾,创造了粮食产量的一次次飞跃,“滚得像泥猴子一样”,这就是北大荒精神最直白的解释。
(三) 大蝗鱼和鱼籽儿的故事。
正如颜叔所讲的那样,到了61年,不再喝水泡子里的水了,有水井了,有泥草垛墙的土房子了,也有砖场了,好一点的连队已经有半坯半砖的房子。老妈于61年,放弃了河北老家教师的工作,追随老爸到了勤得利。
此时老爸已经到了渔业分厂修理所当所长兼技术员了。当时有4个渔业连:卧牛口(27连)、额图、八叉,还有山北渔业连,这4个渔业连,沿着江边一线排开,每个连队都有一个小港口,山北江边还有一个渔业加工厂,老妈就在加工厂上班,负责收鱼和卖鱼。当时每个渔业连打上来的鱼,5分钱一斤,除了就近卖给农业连队之外,卖不完的鱼,都要由分厂的三条机动船拉回来,送到渔业加工厂,在那里加工成咸鱼坯子,再对外销售创收。
听老妈讲,不管黑天半夜,只要接到报修电话,老爸都会立即动身前往。有时候,老妈也会生气,尤其老爸整夜不归,留老妈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四周漆黑寂静一片,茅舍里静的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外面有猫头鹰的不断嚎叫,或隐隐的听见远处的狼嚎…老妈生性胆小,如今80岁了也不敢独自一人睡觉。那时,她已经怀上了我,看着老爸没有白天,没有黑夜,一身油污,一副油猴子模样,心生埋怨:你不能悠着点干吗?老爸拖着河北长腔慢悠悠:就我这么一个技术员,不抓紧时间修理,就这么一个短短的渔期,不能正常进行打鱼,损失可忒大呀…
当时的修理所的位置就在山北江边,老爸去每个渔业连修船的时候,都是做机动船去
一天夜里老爸接到电话:八叉鱼业连打上了一条大蝗鱼,1300多斤,还是一条母鱼,满肚子的鱼籽儿,(当时的大蝗鱼是不允许卖给任何人的)当他们费了吃奶的劲,把鱼装上机动船往加工厂送的时候,发现船坏了,小木船根本就拉不了这大蝗鱼,放到第2天,鱼就会变质臭掉,损失该有多大!而另外两条机动船,都去额图拉鱼去了,已是子夜时分,那天没有月亮,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一米多高的大浪,随风扑向岸边哗哗作响,怎么去八叉?怎么办?老爸二话没说,找了一个水性好的同事,两个人从港口牵出了一个小木船,拿着手电筒和一盏马灯,摇着双桨,迎着风浪颠簸着摸向八叉,我不知道他们用了多久的时间到达那里,但是我知道他们是连夜修船,赶在天亮之前,把这条大蝗鱼拉回了加工厂,送进了堆满冰块的冷库。
早上,忙了一晚上的老爸,一身疲惫的回到家里,看见老妈正端着一小坨(鸡蛋大小)小米饭一样的蝗鱼籽在吃着,不禁有点生气,可看见老妈隆起的肚子又降了声调:你非得吃鳇鱼籽儿呀?大马哈鱼子不是也很有营养吗?老妈可是真动气了,喊道:我能吃多少呀!原来老妈的孕期反应很重,吃不下任何东西,加工厂的同事见老妈对鳇鱼子还能将就,就从存储蝗鱼籽的大缸里偷偷弄了一小点出来。
见老妈动怒,老爸也就软了下来:唉,都像你这样,不就完蛋了,鳇鱼籽是卖给美国人的,一吨鱼籽儿,能为国家换一吨钢材呢…。现在看来美国鬼子占大便宜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一吨才换一吨钢材!后来我还听说这蝗鱼籽当时卖给别的国家85,0000一斤。
原来这大蝗鱼(现在书上称其为史氏中华鲟)是在全世界中,唯有黑龙江独有的深水淡水鱼
大的3000多斤,四米多长,一身的脆骨,成人一抱都抱不过来,(现在已经是国家特级保护动物)小的也有1000多斤,(如果冬天下底钩钓到这种鱼,都得用两米长的锯,人工断开,像一个一个的圆菜墩子),锯下来的鱼肉沫正好包饺子、菜包子,不到两米长的小蝗鱼,不小心被打捞上来,要放回江中,喜欢且擅长打渔的老爸,深知捕捞此鱼的不易。
不过,连怀孕的老妈吃点蝗鱼籽,他都要生气,这在现代人看起来实在不可理喻,很可能被人认为我这个当女儿的在说谎。是的,以现代人的价值观去理解近60年前,这些为了国家,为了人民的利益,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一代人的思维,这得跨过半个多世纪的鸿沟,可能完全被颠覆或者淹死。
(四)老爸在水利连挨打
我继续整理资料。
下面是我与水利连的哈市知青佟振佳大哥的通话录音。
“我与老连长在一起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但是有一件事却是影响了我的一生啊。
那是下乡的第1年,19868年,我18岁。当年冬天的11月份,农场组织各连队去黑林子伐木。水利连去了21个人。
我们住在地窨子里。每天早饭后开始工作:伐木,归愣(把木头堆整齐),装车,下午3:00多收工。虽然条件很苦,没有什么娱乐,但是我还是很高兴的,我身体好,活泼好动,闲下来,就在林子里就跳来蹦去,采干木耳和猴头,一会儿就能装满两只套袖,运气好的时候还能逮住一只野鸡,我工作上可卖力气了,两个月下来,棉衣全碎了,露着棉花,大家都嚷着嫌太苦了,但我依然乐呵呵的,临近年关的时候,大家都张罗着回去过春节,水利连的职工,就剩下了三个青年:我和杜春亮、陶树。
春节之前,各个连队的领导都来 黑林子慰问他们的职工,带来了猪肉,冻菜,土豆,豆油等等。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我们的领导来看我们三人。虽然我们并没有少了吃喝,但是我们觉得心里特别的不舒服,领导把我们扔在这苦寒之地不管了!自己欢天喜地的过春节去了!!!我们三个人在地窨子里气囔囔的过了这个春节。
春节过后,好像是初五吧,常连长和其他人开着拖拉机,拉了一大爬犁的东西过来了。
连长一下车,我就气愤的迎了上去,我揪着他的脖领子大声喊:你们才来看我们,干什么去了!我气愤的扬起了拳头,挥向老连长,随行来的其他人大声喝住了我,老连长连头都没闪开一下,他满脸的歉意,连声说:对不起了,对不起了,你们辛苦了,我们来晚了,我们来晚了。
后来我才知道,连长年前工作太忙了,等决定来看我们的时候,当晚却是大雪封山没了路
我满心的后悔与内疚。
我心想这回可完了,等着回去“穿小鞋”吧。
伐木结束后,回到连队里,我内心忐忑,一直躲着不肯和连长见面
后来听别人传说,连长在连队干部会上表扬了我多次,说他们留下的三个青年,敢于吃苦,就应该表扬,就应该提拔
老连长听说我正在申请探亲假,因为我老妈有病了。当时批探亲假挺费劲,得上报到团部,4年一次,还得排号,连长亲自出面去团部,为我的事专门跑了一趟,我的探亲假马上批了下来,过后我听说这件事儿,内心真是感动的不得了。24天的假期,只在家休了21天,我就跑回了连队,回到连队以后,脏活累活我都抢着干,我想,我再不能是那个淘气不懂事的孩子了,再不能做那个鲁莽青年了,我应该长大了。
过了不久,我和杜春亮被提升为排长,陶树也被调到统计岗位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从不怕自己多付出,多吃苦,学会了担当,老连长那种渗入骨髓里的善良,刻在我的心上,我感动着这一辈子,也践行了这一路…,我感谢你的老爸,可惜我上次去大庆看他,他不在了……”
我的眼睛湿润了,佟大哥的讲述,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往事
在水利连住的时候,应该是我6岁那年,我家住在靠近连部的一栋平房,一栋房子住着4家,我家住在东头,西头是一家姓吴的,好像叫吴汝得,我们家是三个女孩,他家是三个男孩,那时候,口粮是按人口和年龄段供给的,吴汝得家那三个半大小子好能吃哦,月月粮食不够吃,我爸就让我妈挤出一部分白面给他家送去,有一次,我跟着一起去了,看着他家吃的是用咖色的麦麸子面儿做的窝窝头,我兴奋的不得了,老妈偷偷的用脚踩了我一下,我接过他们递过来的小窝窝头尝了一下,好难咽…我才知道了他们的不易,也明白了,为什么老爸总是在接济他们。
还记得青年到连队的第1个春节,35岁的老爸,把连里的知识青年分到了老职工各家各户,怕他们孤身在外想家。有了这些十七八的大哥大姐,我们家家户户顿时热闹起来。想家的知青们也都破涕为笑了。老爸偷偷的对我妈说:他们是从城里来的孩子呀,对他们要多一些关心……
忽然想到,老爸对别人是这么的柔软和热情,对自己的孩子为啥有时是那么严厉呢?
记得小时候,我常常因为犯错误受到老妈的斥责,或罚站,或挨揍,她大声的斥责我该如何做…此时我特别希望老爸来解围,可他不但不给我解围,反而站着一边拖着长腔,连讽刺带挖苦的说:那哪儿中哎(讥讽我不能像老妈说的那样做)…,当时我气的肚子鼓鼓的,心里暗暗发誓:你看我中不中!我一定要中(行)给你看!更可气的是我缠着老爸和他下军棋、象棋或打扑克的时候,在我记忆中,我老爸从来没有让过我一把,连缓一把棋都不行。常常把我气得哇哇大哭,老妈为此不知抢了多少副扑克军棋,一边扔到灶坑里烧着,一边骂他:你能不能有个当爹的样,让着点孩子?老爸冲着老妈喊:她长大了,会有人让着她吗?
是呀,等我们长大了,凭什么有人会无缘无故的让着我们?长大以后,我才明白:或许正是老爸这种激将法,他的挫折教育,才成就了我们如今的性格,独立,自主,自强,闷头实干,不怕失败。
老爸,感谢你………
写到这里,老妈再一次举着电话进了我的房间。“大姑娘,大姑娘,你刚才在写你爸爸挨揍,你爸爸还打过别人呢,就这一次。你细听听,怎么回事”
(五)老爸唯一的一次打人
“老同学,我是李亚东”电话那端
“哦,老同学,咱们42年没见了!……”
李亚东说:我七年级就毕业回到了26连,和常叔常连长一起工作,他打人的事我知道,就是那年打野猪的时候……
哦,打野猪的事儿我还真的听老爸给我讲过,我听得汗毛直立,实在是有点儿后怕呀。
那是77年的冬天,老爸并没讲为什么50连南边的临江口伐木点就剩了两个人。
老爸和薛炳智在漫天的大雪中往地窨子走着,那是他们的住处。突然身后榛柴稞中一阵唰唰作响,回头一看,一只黑色的长着一对大獠牙的硕大野猪朝他们奔了过来。眼看着不到20米了,老爸暗自心头一惊,“唰”的举起手中的7962型半自动步枪,扣动扳机,“嘭”的一声枪响了。
第1枪落空了,老爸急速拉了一下枪栓,上膛了第2颗子弹,再次扣动扳机,打中了!打断了野猪的左前肢,然而这只断腿的野猪并没有停止它疯狂的脚步,用三条腿往前窜着,几步窜到老爸跟前,张着大口,用它的锋利獠牙狠狠往上一挑,狠狠的一抡,老爸被挑了起来,厚厚的棉裤右腿,被从脚腕一直豁开到腰处,棉花飞散,老爸被重重地摔在雪地上。老爸喊着薛炳智:快砍!快砍!可是没见着薛炳智的动静。好在爸爸的枪还握在手上。翻滚之中再一次拉动了枪栓,最后一颗子弹上了膛,野猪再一次张着大嘴疯狂地扑了上来,老爸站定马步,一枪戳进了野猪的嘴里,扣动了扳机,枪响了,野猪应声重重地倒下,嘴里还含着那棵步枪,44岁的老爸也瘫倒在雪地上,半天没能爬起来。
老爸哪里知道,在他与野猪搏斗的时候,薛炳智拿着他的大板斧,跑出了好远,见半天没有动静,他满脸狐疑的慢吞吞的度回来,待薛炳智来到老爸跟前的时候,老爸光着一只大腿,一跃而起,抓住薛炳智,给了他两个大嘴巴子,这是老爸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打人。
老爸捡了一条命。
与李亚东通话我才知道,当年伐木,粮食吃没了,时任连长的老爸说:别让这么多人在林子里挨饿等着送粮了,你们先回去吧,休整一下,歇够了,再过来,把粮食也带过来,我留下来在这里看着伐木点。老爸把老实巴交的薛炳智留了下来作伴,还有仅存的一点面。
没想到同志们回去以后,下了整整五天的大雪,足足70多公分厚,而后又开始刮大烟泡。道路被积雪覆盖,粮食送不过去,伐木点剩下粮食也就够吃两天了。
为了不至于断顿儿,老爸和薛炳智商量着说,咱们出去溜达一圈,看能不能打点什么野物回来。(老爸当兵时,练得一手好枪法)我老爸拿上那支半自动步枪,薛炳智拎着他的大板斧就出发了。雪太厚了,飞禽走兽们找不到吃的也不肯出来,两人转了一大圈,没有发现什么猎物,只好扫兴的往回走,没想到归途中遭遇了野猪………
李亚东在电话那头说“大家回到连队将近10天了,眼看着道路还不能通行,知道他们那里粮食肯定是吃光了,指导员周峰急了,最后他指挥着大家,用推土机在前面推雪开道,后面小红车(胶轮拖拉机)拉着粮食跟着,折腾了几乎一整天才进到了伐木点,看到那么大一只野猪,大家都吃惊了。七手八脚的把野猪抬到小红车上,回来给职工各家分了一块,加一起足足800多斤呀。我们老佩服你爸了”
我还记得呢,那张大野猪皮拿回了家中,用石灰熟过,依旧很硬。因为它,老爸差点没了命,因为它,老爸唯一的一次动手打人!………
说起20多岁的老爸开进苍凉的北大荒,那是一种理想的豪迈与悲壮,看看30多岁的老爸,他的肩上有着责任传承与担当。再看看近50岁的老爸,那是一种榜样与老当益壮。
(六)水中捞拖拉机
何恩祥大哥是26连的拖拉机手。他在电话里给我讲述了一个和老爸在一起开荒的故事
1980年,建三江农管局决定组建一个新农场………洪河农场。要求勤得利农场出40台机车,以分场为单位进行编组,到洪河农场开荒。当时老爸已经由26连调任一分场机务副场长了
从26连派出的拖拉机手是何恩祥。他说:咱们一分场一共13个连队,出了13台机车,每个车组4人,还有统计员, 管理员,司务长等一共60多人,由你老爸带队,带着帐篷,生产工具,粮食等,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开荒点,离勤得利有100多里路。沿途全是荒草甸子、沼泽,时值4月末,小麦播种刚结束,野地里的小草刚刚探出头来,我们开车尽量找有绿草的地方走,有绿草就证明下面是踏实的土地,以免机车陷在稀泥塘里。
你老爸是头车,在前面开道。前面是一望无际的荒草甸子,枯草半人来高,车开着开着,突然他喊了一声:不好!赶紧下车!大家感到很纳闷,面前明明是一片稀疏的绿莹莹的草啊?可是等大家下了车,顿时傻了眼!原来拖拉机开进了草炭坑。
草炭坑实际上是的一个巨大的深坑,年复一年的长着野草,年深日久,里面堆满了枯草。一直堆到了与地面一平,又因其地面低洼,坑里头积满融化的雪水。最上面的一层的草籽,借势生根发芽,早早的先绿起来。草下深处的冰还未完全化透。你爸他们以为这是一块踏实的土地,勇往直前的开了进去。待车里人跳下来以后,眼看车很快的下沉了,最后两米高的机车,只剩下10来公分的车顶露在了水面上,车周边的绿草不见了, 以掉下去的拖拉机为圆心,露出一个圆形的水面,水面上不断的冒着气泡,飘散的碎草叶子随着气泡跳动。面对此情此景,大家目瞪口呆,好险啊。
怎么办?大家围在一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没了动静。
听到这里我都替老爸发愁了
何恩祥继续说:你爸环顾四周,瞅瞅身边的人,几乎都是十七八岁的孩子,伸手摸摸草炭坑里的水,北大荒的春天乍暖还寒,草炭坑里深深的雪水还是彻骨透心的凉……你爸在坑边来回踱了几步,停下了,他对身边的人喊了声:去把我的酒拿来。
酒拿来了,你爸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然后就在大家吃惊的目光下开始脱掉外衣,薄毛衫,线衣,最后只剩下短裤和背心,他两只手不断的搓着双臂和下肢,大家看明白了,原来他要下水,想把身体搓热了,旁边的几个人急忙挤上前来帮助他揉搓身体,你爸大声喊着:你们赶紧准备钢丝绳,把军大衣准备好,我先下去看看。他一边往身体上撩着水,一边小心翼翼的往深处走去。
何恩祥说,我们看着领导往水里走,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身上直起鸡皮疙瘩,要知道那天阴天,正刮着西北风,天那么冷,水下是冰,水该多凉!大腿可千万别抽筋啊。你老爸走到水齐腰深的时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一个猛子斜扎了下去。随即一阵黑泥浆翻滚,草沫子也翻上来了,将近一分钟,你老爸才浮出水面,他脸色发青,大喊着:我把草都抠开了,能摸到牵引环了,赶紧把钢丝绳甩过来……”
听的我的后背直冒冷气!
“你赶紧出来,赶紧先出来暖和一会儿”,周围的人忍不住了,嚷着,纷纷在脱衣服。你爸大声的把他们喝住:水 太 凉了,不许你们下来!人多了没有用!你爸已经冻得哆嗦不止,上牙打下牙,他应声往坑边游着,经西北风一吹,越发的青紫,你爸被拽出水坑,大家七手八脚的把军大衣给他披上,他又灌了两口酒,就在坑边跑了起来,他要把自己跑热了,身体灵活了,再下去拴钢丝绳。
写到这里我的眼泪都掉下来了。此时老爸已经年近半百……
他就这样在草坑边儿跑了约有5分钟,等身体不那么僵硬了,拖着两根粗粗的钢丝绳,憋住一口气,再次扎进那冰冷刺骨的黑泥汤子之中。
何恩祥说:我们心里默念着1 2 3 4 5…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心里那个急呀,担心着领导的安全,实在不是下水的季节呀,过了半分多钟,泥浆涌动,领导终于出来了!“中咧”他边游边用河北话高声喊着。坑边的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人们把颤抖的老爸身体擦干,脱掉湿的背心短裤,换上干衣服,穿上军大衣,扯着他在草甸子上跑啊,深一脚,浅一脚……不知过了多久,老爸沉稳的站定。他在指挥着他的12台拖拉机。12台拖拉机人字形排开,一撇6台,每台拖拉机之间,用钢丝绳连着,像两大串儿中间有间隔铁糖葫芦。按照约定:红旗往上一举,大家均以10码的车速前进……
老爸穿着军大衣,站在人字两撇儿的中间,两边的机车上都是他的孩子一样的战友,“刷”的一声,老爸把手中的红旗举向阴沉沉的苍穹,鲜红的旗帜在冷风中猎猎飘动,机车们轰鸣着缓缓的前行,一步,两步,三步……碾碎了枯草,压倒了树枝,趟过了荆棘……,小心点儿,小心点儿,水中的机车终于慢慢儿的,一点一点地探出了头
,“人”字终得圆满……
这是怎样的一副画面啊!俯瞰大地,这是亘古荒原最坚硬的铁“人”!这是天地间,最甘于牺牲和奉献的又一个“铁人”!
大家拥抱着,呼喊着,一次次把老爸抛向空中……
在老爸的带领下,一分场率先完成了领导交给他们的开荒任务,受到了厂领导的多次表扬,第1个返回农场……
(七)我眼中的老爸
——老爸欠我一台自行车
记忆中的老爸一向很节俭,平时舍不得多花一分钱,用我妈的话说:那是老抠门了。可是有时却是莫名的“大方”
我记得6岁那年,我老妈凭票买了一个墨绿色的大金鹿牌的自行车。大三角架子喷着金色的图案,用现在的话说,那是老漂亮了。那时,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要凭票买的,当时五星山下有砖场、水利连和5连三个连队,仅有一个不太大的小商店,在众人的盼望中,终于来了一台自行车,为了买这台自行车,老妈找了商店的主任,又在主管副厂长那里批了条,终于花了168块钱(相当于我老妈的7个月工资!)才弄到手。那时老妈在五连教书,从水利连到五连有很长的一段距离,老妈要骑着它上班。我对这台自行车爱不释手,我特别喜欢老爸把我放在横梁上,带着我去兜风那个感觉。
可是没等我妈学会骑它,这台自行车就不见了,我问老妈:自行车哪里去了?答:你爸要借几天使使。我只好等啊等啊,我也不知过了多久,我都要把这台自行车给忘了,老爸终于把它弄回来了,车铃没了,车闸没了,车圈也瓢了,零散的完全不能骑了,全身锈迹斑斑,可以称它为几根废铁管。我哭了,喊着老爸:你怎么把它弄成这样?老爸你要赔我一台新的自行车!老妈也生气的问:怎么回事儿?
这回老爸的态度可好了:我再给你们买,我再给你们买。可是,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那么稀缺的自行车,也不能总卖给你一家啊,因为各种原因,我们家再没添置新自行车。
还是在这一次上海的聚会上,我才从我的老师姐陈珊娣那里得知,由于连里只有一台小红车,来回拉东西,车不够用,老爸用我家的自行车和另外一只车轮子,焊了方形车斗,挂在右边,造了一辆人力三轮车!直到连队里第二年秋天又拨来了第2台小红车,这个小三轮车也用的不能再用了,老爸才给我们扛回去了一个废物。
真心无语,我的老爸!那可是我和我妈心爱的崭新的自行车呀!老爸你欠我和老妈一台自行车………
老爸离去多日,可是他的音容笑貌就在我们眼前。我清楚的记得他在我们几个孩子自以为是,不求甚解的争吵中,大声呵斥我们:你们一个个卡巴裆(裤裆)夹扫帚--混充大以(尾)巴狼,翻书去!刹(啥)都懂了,犟咕什么!我们还记得,我们为别人做了一件好事沾沾自喜,到处炫耀的时候,他站在那里冲我们喊:你们不要桌(啄)木鸟翻跟偷(头),净漏(露)花撇(屁)股!他告诉我们,要低调做人,老实做事。尤其因为下棋,他丝毫不让着我,把我气得扯着他的头发哇哇大哭的场景,至今记忆犹新。
如今,几十年过去,回头看老爸和老妈对我们做的一切都是对的。有人说,人的富有不是拥有多少财宝,而是拥有财富也买不来的品质!正是因为他们榜样的力量、他们的这种教育方式,使得我们姐妹都在自食其力,努力做一个有责任感、有担当的人,做一个感恩对国家有用的人…………
老爸离开我们一年多了,他没有赶上纪念北大荒开发建设60周年的庆祝大会,今天我要告诉老爸:
2018年的庆祝大会上,公布了这样一组数据:
1958年开发初期,粮食产量为0.048亿斤;
1978年20周年时,突破20亿斤;
1995年突破100亿斤,
2005年突破200亿斤,
2009年突破300亿斤,
2011年突破400亿斤。
到2018年,只占全省耕地的五分之一的北大荒,产粮却占全省的三分之一,商品粮也占全省的三分之一。
这是北大荒的奇迹!风雨兼程60年,经过三代人的接力,从北大荒变成了“中华北大仓”,老爸这里有过你一生的贡献……
老爸,您可以欣然了
时至今日,你离开我们已经整整18个月了。当年和你一起开赴北大荒的1000多名转业官兵,也仅剩三十几位……
你和你的老友们可在天堂相遇?可还记得用刺刀在草棚的大门上刻下的“洒尽热汗融春雪,誓将碧血化宏图”?可还记得少尉军官徐先国的诗“用拿枪的手抡起锄头/强迫土地交出食粮/让血染的军装/受到机油和泥土的奖赏/让子弹穿透的疤伤/在黑土地泛红发光/一颗红心交给党/英雄解甲永不放下枪。
哦,我永远的老爸!你们可歌可泣的一代,你们是英雄的一代,是甘愿牺牲,不求索取和无私奉献的空前绝后的一代,你们用青春送走了亘古荒原,你们用汗水收获了果实灿灿,你们与日月同辉,用一生描绘出这千里沃野良田,画卷斑斓!你们是祖国向荒原要粮,复兴民族这个不见硝烟的战场上的功臣,当今的时代不该忘记你们,北大荒精神永远光辉灿烂!
我们是您的儿女,你们的血脉在我们的身上奔流不息,我们为自己是北大荒的儿女感到无比的骄傲和自豪,放心吧,老爸,我们绝不做北大荒精神的终结者!
老爸,我爱你,我们永远的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