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野第一次见到容老板,是在大二的夏天。
李牧野和朋友在超市出来,老远看到有个姑娘在路灯下兜售着什么,蹦蹦跳跳的,也不说话。朋友拍着李牧野的肩膀说,你看那边那个小姑娘,就那个一直蹦那个,你看,像不像杨子姗。李牧野回头看了一会,挺好奇,第一反应是这姑娘可能是一个日系的cosplay girl。走近了看,姑娘穿了件碎花白纱裙,小礼服的那种,笑起来傻傻的,又特别甜,不像是cosplay,还是来回蹦来蹦去,却也不说话。李牧野摇了摇头:挺好一姑娘,可惜是个哑巴。
李牧野转身要走,哑巴突然说话了:“同学,买法拉利吗,二百一辆。”
这样,李牧野和容老板就算认识了。
因为这个初识,李牧野便称呼哑巴姑娘为容老板。之后容老板勒令禁止李牧野再提两人相识的过程,每当有人问,容老板便抢过话头这样描述:是在一次晚会上,容老板上台前排练舞蹈扭了脚脖子,恰巧李牧野同学路过,李同学义不容辞抱起容老板就去了校医院,还大方地结了所有的医药费。容老板后来想还钱,李同学也不要,于是只好放下身段,以身相许了。
每当这时,旁边的故事男主人公就会把头别过去,假装欣赏天上的白云和星星。
其实两个人讨论过一次这件事,李牧野问容老板,为什么一个两千多的法拉利车模,会被她糟践着扔在大街上卖二百块钱。容老板说,当时有个男生追她,非要送给她一个法拉利车模,拒绝了好多次,最后男生直接把车模塞到她手里然后就跑了,之后也不接她电话、不回她信息,她也不懂这东西到底值多少钱,觉得一个玩具车,顶多二百块钱吧,卖了回头请男生吃顿饭,这事就算了结了。
李牧野发现这姑娘不仅傻,还挺败家。
有一个周末,容老板早晨起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还喷了好多香香的东西,然后便把睡眼惺忪的李牧野从被窝里拽起来,然后宣布:你今天得陪我去打耳洞!
李牧野第一反应没反应过来,顶着一头乱发眯着眼睛检查自己扣错了的衬衣扣子,嘴上说嘟囔着,你打耳洞你就打呗,什么时候不能打,至少也让人睡好了吃过饭吧,不是你等会,你要干嘛?你打耳洞?
“嗯!打耳洞!”容老板一脸坚决,带着一丝从容赴死的表情。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李牧野以感染、流血、疼、不能洗澡等多种理由恐吓、威胁容老板。直到一小时以后,容老板冲着李牧野举起手,嘴里发出“biu~biu~”两声,耳朵上多了两个小孔,这事就算结了。
毕业一年多后,李牧野回学校偶遇容老板留校的室友,室友说容老板当时读了一本书,之后便坚信如果一个男生陪一个女生去打耳洞,那这个男生肯定是上辈子和她有没断了的缘分,并且这辈子还会白头偕老。
李牧野发现这姑娘不仅傻、败家,还迷信。
李牧野被容老板逼着去和她学习法语,原因是法语听着特别好听、浪漫,je t'aime,一看就感觉高大上。容老板说,李牧野,你给我读读这个。
李牧野:热大妈。
容老板就趴在那生气,脑袋扭来扭去,就是不看李牧野。李牧野说,我真是口语不好,我妈妈是英语老师,我这英语都像狗屎一样,我真不是故意这么读的,你别生气啦,咱们一会下课去吃披萨好不好。
容老板还是趴在桌子上,脑袋扭来扭去,就是不看李牧野。
下课了,容老板左手拿着一块披萨,右手的勺子里是浓浓的意大利浓汤,嘴里塞满了吃的,还嘟囔着:我告诉你李牧野,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不生气了,你欺负我我这辈子都记着的!
吃完东西出门,容老板还是气冲冲地在前面走,李牧野结完账出来看到容老板高跟鞋一扭,就把脚崴了。容老板蹲在地上泪眼汪汪,李牧野叹了口气,也蹲下来,说:来,我背你回去。
容老板在李牧野后背上,手里拿着一只高跟鞋,来回甩着,嘴里带着哭腔嘟囔着:我告诉你李牧野,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不生气了,你欺负我我这辈子都记着的。
李牧野发现这姑娘不仅傻、败家、迷信,还嘴硬。
转眼春节到了,寒假,李牧野和容老板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俩人直线距离差了2018.87公里。节后李牧野因为学校有事,便提前返了校。返校第二天便接到了容老板的电话,说已经下了飞机,马上就要坐高铁到火车站,让李牧野去接她。
李牧野一愣:“你不是说下周才能回来吗?”
那边容老板的声音开开心心地:“我要给你一个惊喜呀!”
“那你机票钱哪来的?”
“我没花家里给的钱,我饿肚子自己攒的。”
李牧野便赶紧放下手头的活,出门打上车,直奔火车站。
还记得当时寒流还没过,火车站刚修好不久,人也不是很多,李牧野叫司机师傅停了车,关了车门,远远便看到路灯下有一个穿着白色毛衣的姑娘,白色毛衣肩头还绣着一朵小花,姑娘旁边放着一个皮箱,蹦蹦跳跳的,笑得特别好看。李牧野发誓,这可能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一件白毛衣,是能和自己小时候妈妈带着李牧野去踏青时候妈妈头上扎的一个蓝色的头巾媲美的一件白毛衣。
朋友在旁边把烟熄了,拍了拍李牧野的肩膀:“该走了,这么晚了,一会还得开五个小时的车呢。”
李牧野突然发现自己身处的另一个城市的火车站,突然变成了自己这个城市的奥体中心。自己刚刚下来的出租车,也变成了自己的那辆白色丰田。
朋友顺着李牧野的视线看过去,说:“哎你看那边那个蹦蹦跳跳的姑娘,笑起来挺甜的那个,像不像杨子姗。”
李牧野上了车,回头看了一眼,姑娘手里拿着一堆戴在头上的那种发光的小花小草。
朋友说:“那姑娘不错,是你喜欢类型,咱掉头过去,你去要个微信吧。”
“走吧,不要了。”
高速上一辆白色的车往前飞驰着,收音机里说今天有五月天的演唱会,是那个容老板最喜欢的五月天。
“我不听五月天,都得有四五年了。”李牧野盯着前面的路标,不知是在和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