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里的樛(jiu)木很多注释里指下曲而高大的数,我一直很想弄明白到底哪些树种算是樛木,就我自己熟悉的数种来说,杨树肯定不是,它高但不下曲。茅盾的《白杨礼赞》歌颂的它的笔直向上,松树怕也不是,陶铸的《松树的风格》力挺它的不畏严霜,桃树、杏树,似乎又不高大------
暂且不去纠结樛木,再说葛藟(lei),一说葛藟是两种蔓生植物,一说葛藟是野葡萄之类,总之是藤条之类的植物,需依附其他载体缠绕生长,或是树,或是强,倘若没有,就匍匐就地。
《南有樛木》本是首喜乐的歌。
南有樛木,葛藟纍之。南有樛木,葛藟荒之,南有樛木,葛藟萦之。
纍(lei)之,荒之,萦之,《诗经》里惯用的复沓法,只改一字,三次重复展现藤缠树,你瞧那高大的树神出下曲的枝,蔓生的藤条攀着向上,正如一位谦谦君子,展开宽阔的胸怀,搂住了一位柔弱的多情女子。
乐只君子,福履绥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绥之、将之、成之,同样的复沓,由樛木到君子,也是《诗经》一惯的比兴手法,君子为何而乐,君子的福禄是什么,有众多的解释,对于文字表达的真实意义,特别是名著名文名句,众所纷纭一向由来已久,深挖硬抛,往往人人都在演绎,新婚祝福,成人之美,总之你想到什么,什么就是你心里的君子,和心里的福禄。
于我,却在《南有樛木》里看到了另外一篇诗作。
《致橡树》
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
也不止像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甚至春雨。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
我有我红硕的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坚贞就在这里:
爱——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几千过去了,爱情中的男女关系也在悄悄地转变,依附托付已不再是唯一的选择,攀援的凌霄花不再是爱情里女子的常态,并肩成一棵树像英勇的火炬的女人也越来越多,《南有樛木》是从旁观的角度所述,藤缠树,树绥藤,是彼时的价值观,几千年过后,如果再写《南有樛木》,后面该接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