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人床的枕头
很久前就酝酿着写一篇东西,偶尔想起几个漂亮的句子,却都懒得提笔记下来,然后就忘掉了,不经意的回味起那句子所带来的美好感觉,终于绞尽脑汁也找不回来当时的文字。
一二年八月八号
一阵叫“海葵”的台风在浙江登陆,奉贤海港也受到影响,拉起了红色警报。早上六点开始等公司放假的通知,一直到七点半无果,披着雨衣拎着塑料袋去上班了。在上海已有四年了,第一次亲密接触台风,欣喜不已。雨不大,强劲的风把雨滴砸在身上有痛的感觉。一路上风力还不是很大,到公司门口时,吹来一阵很地道的风,保安大叔都打开了遥控门,我就是无法抬脚迈进去,风力稍减,才奋力冲进大门,一脸的狼狈,满脑子当时就四个字:弱不禁风。一进门就听到手机响,接过来是放假通知。在公司耗了一个上午,吃过中饭公司班车送回住处,想各种理由给我妈打电话,表示我这边刮台风了,刮台风了,台风了,求关心啊,求呵护啊,嘿嘿,我妈反应很淡,只轻轻地说家里还很热,你那边刮台风应该不热吧。
在外面的四年里,从一个还可以自以为是孩子的年纪,变成了有两个外甥女和一个小外甥的舅舅,让人找不到理由面对依旧偶尔复发的孩子气。现在三个小孩子都有我爸妈来带,个个不省心,所以我妈难免估计不到我那种小心思,前些天在电话里和我妈开玩笑说现在家里又是五个人了,我妈稍稍停顿了一下,说是的,我想她一定想起了别的事情,想到过去,又想到现在。过去他们还年轻,有两个女儿,一个宝贝儿子,现在又是五个人了,两个外孙女,一个小外孙,还住原来的地方,房子翻新了,路修好了,自己也渐渐苍老了。想来想去会不会分不清了,现在像过去,但又不是过去,忙忙碌碌的;过去像现在,但又不是现在,打打闹闹的。
一三年二月十五号
好吧,是十六号,过完年回到上海,很不好。早上我还在想“昨天的这个时候我还在家呢”,在家守着小火炉,看小说或胡思乱想,三个小屁孩吵呀闹呀哭呀叫呀的,一天是有三顿饭,吃完早饭,走走荡荡,还有中饭,再动动停停,哇,晚饭也端上来了,又洗洗泡泡,睡个无牵无挂的安心觉,时间是妈做面条那样把一团的面擀平,再切成长的条,不像这边囫囵吞枣似的一口下去一天就没了,有时候是一周,一眨眼再一转身,一个月就没了。这边自己不做就没得吃,一晚上过去,一天过去,哪怕半个月过去,我不动,水池子里的碗筷是不会有人去收拾的,地面上的垃圾是不会有人清理的,晾在外面的衣服也是没有人去收进来的,我是真的不擅长清理,很多时候忙活一整天也只是让房间不至于乱的太不像话,而已,刚刚八点钟才记起来阳台上晒的被子,都被晚上潮气弄湿了,突然要哭出来。是的,已经二十四了,24,twenty-four。曾经因为看一篇文章而做了个梦,梦中自己已经是迟暮之年,悔不当初,老泪纵横,其逼真的程度已经模糊,但那感觉刻骨铭心,一种清晰尖锐的痛感,竟然是痛,后来惊醒,唏嘘不已,庆幸万幸。
晚上给我妈电话,三岁的外甥女在旁边讲:“姥姥,给我说,姥姥,给我说。”然后听到她凑过来说了句 :“舅舅,我想你。”好吧,我承认有时是多么想有一个孩子,最好是一个女儿,当 the next generation 已经闯入你的生活,人才更能意识到:然来丢掉的,能不能找回来我不知道,却是真的无力去回头了。就让那些介于意识和真实之间的情感,停留于生活和梦魇之间吧,亲亲抱抱,打打骂骂,孩子长大只是一转眼的事情。
一三年五月三十一号
绵绵细雨下了好久,或是在厨房里洗菜,抬头望见窗外的阴雨;或是在阳台晾衣服,听 见窗户缝隙透过来的“呜呜”的风声,才疑惑的问自己,哦,上海的夏天就是这样的么。
是辞职后的第二天了,本来可以帮我填满生活的工作,终于被暂时性的拿掉了,心里空落落的。其实从离开公司回住处的路上开始,看着曾经熟视无睹的那栋楼,已经有些难过了。骑车走在河畔田地间的小路上,不远处升起燃烧油菜杆的烟,我记得去年刚来的时候,差不多的位置也烧着一堆,只是换了年岁,也换了心境。
我曾想当一个人频繁的想起一件事物,那表示他正在远离它们,由离开,然后留恋,最后感激,所以回忆总是不靠谱的东西。我现在正需要这样一个过程,这样一种仪式,to say goodbye。
五月的最后一天,如果我会,我会抽支烟。明天就是六一了,不想曾那么渴望的长大。
一三年六月四号
刚看日历的时候吃了一惊,居然已经四号了。天气终于放晴,开始着手打包行李了,不想总是逢这样的季节,打点上路。它太像去年毕业的时候,还发愁着怕东西太多,却不消多久就把原本满满当当的房间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自己才能发现的过去的痕迹。刚整理好之后才注意到房间窗户有那么宽的平台,我却从没坐在上面看过冬天的雪或听过夏天的雨,好像只是在刚拿到那个原木椅子的那一周,断断续续搬着它去露台看过几次星星。
曾背过这样一段文字:
在床上丢失的东西
叫失眠
你捡到了
能不能还给我
简陋的单人床上,伴人默对窗内窗外风起云涌的,大概也就只有枕头了吧。
【图片引自花瓣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