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当初看第一部诺兰电影《记忆碎片》开始,其实这个现象我早就注意到了,但是最直接的感受往往会被新奇的外壳所冲击,对于诺兰来说,这个新奇的外壳是“悬疑加非线性”,对于我来说,最直接的感受便是“人物沦为符号”。
在随后恶补诺兰的导演作品时,一次次的悬疑和烧脑,让这个新奇的外壳不断加厚,然而每部电影中,主人公的符号化也愈益加重,终于,我发觉其实诺兰总是在形而上的概念中不断冲撞,比如时间、记忆、空间、置换等等,而对于形而下的“人物情绪”,则经常沦为表达概念的符号。
这样的诺兰不好吗?当然不会,喜欢他的人,依旧会沉浸在繁复甚至略显冗杂的剪辑中,新奇的概念也总是会吊足观众的胃口,比如在《记忆碎片》中,他要谈论的是“记忆”和“犯罪”,通过这两者催人思考;在《黑暗骑士》中,则利用“无政府主义”和“身份认同”发掘黑色调的人性;而《盗梦空间》甚至将“梦境”和“真实与虚幻”代入到故事的每一处角落,让观众手心出汗。
诺兰从来不会放弃自己的属性——悬疑和非线性,这两点是他的标志。悬疑,是他谈论概念的兴奋剂,没有这个玩意儿,概念就沦为学术术语了;而非线性则是他的剪辑策略,换句话说,是他对于故事段落的安排,他貌似天生不喜欢线性叙事,古典式的平铺直叙在这位新世纪扬名的导演看来,可能略显寡淡,但是事实却是,这种过于执拗的策略有时候会显得他过于“造作”。
比如这部《敦刻尔克》。
实话来说,本片在所有诺兰电影中,沉闷的程度可能略比《白夜追凶》好点,观感不太好的原因在于诺兰这次过于使用了配乐,虽然季莫的手艺向来不差,他一贯都是营造氛围的好手,尤其是动作片。但是诺兰让配乐和音效喧宾夺主了,即使是季莫,一时的氛围配乐固然可以催人情绪,但是从头到尾的音效轰炸则会让观众颇为疲乏。
然而造成疲乏的原因并不只是在声音方面,诺兰一贯来让个体的人物沦为符号的策略,这次算是推波助澜了。电影分为三个时空维度,陆上一周,海上一天和空中一个小时,几个颇有代表性的角色分布在三个时空中,代表着三个时空中人物的使命和命运,诺兰也让他们注定会在某个时间节点重合,产生一种类似《盗梦空间》中“恍如隔世”的错觉。
角色的确不明所以,但是观众却审视了一切。
陆地的士兵是四十万的蝼蚁,随时生,随时死;海上的渔船则背负强烈的使命,即使没必要,也冒死相救;而空中的飞机却必须背水一战,注定死去,还遭受诟病。每一个士兵和民众都像是诺兰手下的棋子,共同完成一次电影战役,尽管他并不想要“敦刻尔克”式的“撤退”,但是“敦刻尔克”式的“荣誉”却是他力图争取的。
他舍去了《拯救大兵瑞恩》和《血战钢锯岭》那种用人物情绪来带动的策略,所以你几乎听不到对话,那种在战时回忆战前美好,畅想战后和平的话语是找不到的,诺兰抛给我们的是“紧张”,他力图还原“敦刻尔克大撤退”中每个人物的现场感,他想要让观众体验那种“生死一瞬间”、“逼仄”和“木然”。
所以一切有关“求生”的希望不断隐退,一切有关“避死”的恐惧不断侵袭,一种宏大的统一感降临了,但是个体的渺小和脆弱就像《盗梦空间》中倒塌的“梦境建筑”一样,变得必然,观众感受了“历史”,但错过了“个人”。
《敦刻尔克》并不会是诺兰的转型之作,因为诺兰没必要转型,他可能会更换题材,比如他早期拍“犯罪片”,后来是“漫画电影”,之后又是“科幻片”,现在是“战争片”。因为诺兰没有“原罪”,他只是在追逐“罪”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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