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日子没有什么不同。
在每个重要的机场打卡,或者在清晨,夜深,坐着计程车穿过睡着,或者刚刚苏醒的城市。
我已经能够将9、10小时的洲际飞行当做平常。但是通常在那个时候,我依然觉得每个城市都无比地巨大,巨大到看不到边界。
尽管已经走过那么多,世界投射的幻影依然如此变化多端,令人迷惑。
旅行也许从未向任何高深的哲学和理论低头,没有人可以凭借落在纸上,自以为圆满的总结来驾轻就熟,或者洞穿一切。
真像一次翻开第一页,就无法结束,也无法离开的阅读,而且越是深入,越有巨大的敬畏。
4天前,我在Randheli白马庄园的别墅里回复邮件。5点钟,大海的一头刚刚有一点亮起来的青碧颜色,潮水的声音一直未变,频率和音量甚至比精密的钟表还要准确。这有助于我迅速地从沉梦里集中精力,回复来自世界各地的500封邮件,即使在假期里也是如此。它们勾连起了商业上的版图,谨慎的交往,和一部份的生活。
这是我喜欢的现代技术温暖的部分,尽力保持分寸的交流和可移动的工作台。
与此同时,一部份的私人时间被永久让渡了。无论我身处多么的“远方”,依然每天这样在电脑上打下第一行字:“Dear Sir/Madam……“
所以,苟且和远方的争论,只不过是键盘侠宣泄精力的无聊战场。
高晓松的歌,只不过是一句诗意的表述。如果还要纠缠隐藏于字后的前因后果,只是还不懂诗罢了。
我更愿意聊聊毛姆,或者说是高更的”月亮“和”六便士“。那是我写字和旅行的肇始--这个笔尖锋利,嘴下无德,感情模糊的小老头隔着世纪设定了我的喜好、生活方式和最初几年所有的旅行痕迹。那还是一个蒸汽轮船和机车的世界。写作依然可以抱有温度。毛姆可以絮絮叨叨地编织对话,思考情节,并且有足够的闲情逸致造访东方。那些独立的,不成系统的体验完成了一种迷人的戏谑。世界的彼岸,生活的哲学从不唯一。
毛姆至少比大部分的人都诚实。他的笔下,至少没有出现如此分裂的”苟且“和”远方“。高更一生痛苦,并且习惯用更疯狂的痛苦来对抗痛苦。不远万里奔赴大溪地,不像是赴生,而像是赴死。他做了一切别人认为错的事,也做了一切别人认为对的事,也不过是在两者之间焦虑颠簸。远方似乎从来i不存在于遥远的疆界,如果行至远方,则无远方可言。就像月亮,夜夜都在,有变幻的美,但依然不可触摸。而口袋里的六便士,意味着所有人都离你而去时,至少还可以暂时换得的一些温暖。看看高更,也看看我们自己。苟且,我们生活中的营营役役,并非来自贪欲、炫耀之心,或者任何耀眼的欲望。苟且其实来自如深渊般黝黑的内心里,一直涌动的孤独不安全感。从心底深处,我们几乎完全不信任这个世界的温暖,和我们一切的努力。所有的陪伴来得艰难,却离开得那么容易。六便士就像最后一根稻草,最后一丝幻想:我们可以不依赖别人,自生一些温度来取暖。
所以,一个没有那么低贱,另一个也没有那么遥远。低头和仰望,是一生需要重复的动作。这几乎不是人生哲学的讨论,没有那么撕裂的对立,和那些对境遇的无力怨气。
旅行其实不在议题之内,或者说,和其它任何的领域一样。六便士,意味着持续;月亮,意味着方向。你不喜欢,它也是人生常态;你若喜欢,你就先低到尘埃里了,毫无胜算。
最后说一次,这跟你跑多远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