锲子
当我从梦中惊醒过来的时候,四肢处于僵硬的状态,我疲惫地眨了眨浑浊的眼睛,慢慢偏头看向床边的闹钟。
凌晨两点四十。
午夜过去的那般清冷让我想起了曾拜读的鬼怪传说,禁不住打了深深的寒颤,而让我这份恐惧持续到极致的,不仅仅是窗外那呼啸的狂风,更是因为梦中的那只……那只怪物。
飒……飒……被黑夜浸透泛出浑浊黄色的窗玻璃发出类似毛发刮蹭的声音,刺耳且持续。似乎有动物在用我家的窗户摩挲背部。
……什么动物?我颤巍巍地从床上坐起来,直起上身尽力地看向飘窗,疑惑地往窗外望去,但窗外被黑夜锁得密不透风,根本不可能看出一丝一毫的剪影。我甚至没有猜测的机会。
有光,才会有黑影。可是今夜,为什么连光都没有呢?我目光抬高了一些,擦着窗户的最上缘看向天空。
泠泠如水的月光浸透夜云洒下来,能看见立在窗前的那个怪兽的剪影,毛发像凌乱的树杈般张扬,两根黄得发黑的尖长的獠牙突出嘴唇碰着胸前的硬毛,嘴唇被突出的牙齿生生逼得向上翻起,脖子短得几乎看不见,仿佛巨大的头颅深深镶嵌在胸腔里,前胸高高隆起,双臂如同雄狮的利爪,从肩头向两侧宽宽突起,肌肉向前佝偻突着,一块块纠葛盘踞,像树根紧紧攀着皲裂的地表,蜿蜒向下侵蚀着,直至虚虚垂到地面的巨大双手,爪钩从爪缝中张扬突起,往自己掌心钩去……
这是什么东西?寒意转瞬之间浸透了我整个身心,从内到外都被冻住,无法喊叫,我呆愣愣地看着那个可怖到极致的剪影,却突然发现夜从来没有亮过。
没有月光!没有剪影!夜晚还是沉甸甸地压着,透不出一丝光亮。更别说那么清晰地看到怪物……
这是半郊区的便宜老房子,但至少面向公路,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怪物呢?抬眼远眺可以看到附近乡区,重叠的青乡上是尖锐而蔓延的树林,我从未动过去那里的念头。
毕竟离我们家还有三公里呢……毕竟门前还有公路呢,毕竟轰鸣的车辆和息壤的人潮在我门前经过呢。
怎么会有怪物呢?没有怪物。我眼球终于可以再次灵活地转动起来,但窗前明明什么都没有,至少在最漆黑的夜里我什么都看不见。飒飒的摩挲声还在持续,但我觉得那可能只是只兔子,或者是小猫,再不济是只猴子,但不管怎么样,它进不来。
现在是凌晨四点钟。我转头看了看钟表,恍然挑动了一下稀疏的眉毛。黎明之前,这一会儿,天不可能会亮的。
一阵困意比野兽更加凶猛地向我袭来,我往后仰躺下去,毫不在意地阖上眼。什么怪兽,什么黑夜,什么摩擦声,什么树林……我为什么变得一点都不害怕了呢?在持续而轻微的飒飒声中,我沉沉睡去。
我一点都不害怕。
第一章
清晨第一丝微光跳脱出了云霾,我便再也没有了睡意,两个多小时的快速睡眠并没有给精神太多的慰藉,太阳穴一跳一跳地向外突着,我烦躁地按住侧额狠狠地揉了揉,觉得自己仿佛忘记了什么……
飒……飒……
我耳边仿佛突然又响起了声音,导致我突然撑大一双充满血丝与霾的眼睛,往窗外望去。
可是窗边什么声音都没响起来,清晨阳光很安静地射进窗台,伴随着半郊区的几声知更鸟轻喃,人群的熙熙攘攘还没开始喧嚣起来,这是一个很早很早的清晨,没有任何可疑的声音,仿佛这声音是从我心底深处破土而出的。
我迟钝着摆动了下浑噩的脑袋,心中泛起一片可疑而不太舒服的感觉:昨夜的经历莫非只是一场梦?飒飒的摩擦声,清亮的银月,密不透风的夜云,毛发丛生的怪兽,根本不存在的剪影……这些真实得可怕却有悖于现实的一切,应该都是一场梦?
这太荒谬了!
我一把掀开被子,光着脚踏在浸着寒气的陶瓷地板上,从下升起来的冰冷让我整个人都打了个寒颤,却再也顾不得什么似的酿酿跄跄往阳台跑去,站在了飘窗前。
那里肯定什么都没有!我不可能看见什么!我在内心大喊着,却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双手狠狠扯开窗户,猛地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台,往下望去。
令我失望的是,那里的确存在着些什么。
长长的背部伛偻着勾成圆弧畏缩在地上,两条细长的腿曲折起来像蛤蟆似蹲着,双臂细细弱弱地无力垂在地面,背部毛发柔顺地匍匐在皮肤上,整个物体看上去怯弱且无害。
再如何无害,这根本不是能在我认知中能够搜索得到的生物!即使跟昨晚我疑似目睹的怪兽毫无相关之处,但在我脑海中,两者莫名其妙地产生了融合,重叠……
它就是它!我在心中无声地急切呐喊着,一股极致地惊惧争先恐后地涌上来,在我口腔中汇聚成团,却无论如何都没法爆发出来。
又来了……
这是昨夜的场景,它在重现!我眦目欲裂,脑中浮现了一个念头:不行!我要把窗户关上!我要远离这个物体!我不能跟它有任何的接触!它很危险!
我颤抖的手根本来不及落在窗户上并将它推上,那个物体却开始蠕动了。它慢慢抬起扁平的脑袋,将面部向后背拧过来,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我。
我看着它毫无毛发的干净得惨白的面部,细长的眼睛只能睁开小缝却长至鬓角的面部,鼻子细长鼻尖稍勾,嘴巴抿成一条直线的面部,我无法有其他的动作,除了嘴巴慢慢张开,在裂成一个扁平的矩形,舌头放平,发出了我今天的第一个声音,对着那物体的声音:“……嗨?”
在我纠结于怎么把这声招呼憋回去的光景,它已经将全身扭了过来面对着我,并从防盗网的细缝中硬将自己往屋里塞,我被形势的突然转变吓得全身发僵,双脚贴着地面往后摩擦着竭力让自己往后退,我不想再看到这个物体!但它现在在干什么?它像一条巨型泥鳅一样将身体从防盗网滑进来!它快站在了我的面前!我需要直面它!我双手僵在原地,嘴巴向前嘟起张开:“No!No!No!”
它已经完全把自己塞进了阳台,手脚过长而导致只能用双臂环抱着双膝将自己缩了个严实坐在地上,就算如此,它的身量也几乎顶到了高两米七的天花板。在它的映衬下,我愈发显得矮小而臃肿,可现在我两腿发软几乎要跪坐下来,头脑发白,又能思考什么呢?
它的嘴巴嗫嚅地动了动,我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它局促地往后蹭了一下,背部长毛触碰到了阳台的墙壁,我觉得我恢复了听觉。
飒……飒……
我打了个激灵,却看见它越发把自己搂抱得更紧,脸庞往下探来,竭力地缓慢地眨着细长的眼睛,我看到它的眼球只有一大片深蓝色,无法见底,如一潭幽静的死水。
它在看着我,眼角有些往下耷拉着,应该长着眉毛的两团惨白的软肉也渐渐趴下来,看起来竟有些可怜。
它在乞求我让它留下来。
我怎么可能让这个看上去就不应该存在于我认知的世界里的东西留在我身边!我还不容易才找回我的头颅并转动它,我猛烈地摇着头,脚掌一点点向后挪动,我想退出阳台,并狠狠地,死死地关上阳台的门,我不能让它呆在我身边,我要隔绝它。
它很危险!这个念头在我心中不断回荡,像一粒细石激起的水波,一圈圈荡开,渐渐将整个脑海填得严严实实。
我转身,抬腿,手往前探去成钩状狠狠攥住阳台地门框,却在我背对着生物的这一瞬间,我背部猛然一沉。
我眼前猛然一黑。往前倾斜奔跑的动作再也维持不了,被不明的怪力拉得往后踉跄,背部抵在了一块板上,无论软硬,粘稠干涩的摩擦感让我打了个冷战,这根本就谈不上舒服。
我缓缓抬起头,眼皮往上收缩,再收缩,直到我的眼睛直突突地瞪着,毫无保护物遮挡的时候,我看清了现在正在和我对峙的物体。
那个怪物紧贴着我背部,背部抵着天花板后,剩余的前端开始往下弯曲,头颅正好在最下端,与我扬起的脸颊几乎成平行地隔空对视。它惨白的嘴唇慢慢裂开,让人极端毛骨悚然的弧度就这样弯了起来。
我抓住你了。一个声音在我心里响起。
而那之后,一股极寒从小腹直直窜上心头,我清晰地察觉到我的肾上腺激素分泌极度加剧,心脏收缩骤升,支气管史无前例地扩张。接着,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
By 子恕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