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庄庄
我坐在电脑前面,避开空调冷气的直面袭击。一连串数字欢快地蹦蹦跳跳,突然咔一声,屏幕一片黑,映着我目瞪口呆的模样。
“哈哈,你没保存吧?”小覃这丫头幸灾乐祸地尖叫起来。
“还好,损失不大,几个数字而已。”我暗自庆幸。
空调停了,灯也熄了。滑动的门在一拉一关之间就让屋里幸存的冷气跑了个精光。
“哎呀,快开门呀,热死我了!”舒姐抓着一把塑料扇子拼命扇动着,豆腐般水嫩的脸上升起一片红晕。
“白~里~透~红,与~众~不~同!”小覃和柳会计异口同声地尖着嗓门叫道。
“去,去,去!”舒姐一副热得即将休克的神态。谁让她越来越胖呢,每次把空调温度调至16度,冻得我直打哆嗦。哼哼,现在你们也要体会一下热得喘不过气的滋味,我怡然自得地坐在我的座位上。
隔壁商店的老板光着膀子过来了,“惨了惨了,我冰柜里的冷饮又要化成一滩水了。”
“胜利三路一段真是造孽,不是停电就是停水,还让不让人活啊?来来来,吃瓜子!”舒姐刚刚吃完李子,又从抽屉里摸出一袋瓜子。
“舒,你不怕上火啊?”柳会计嚷道。
“反正一肚子火了,也不在乎这点儿火。”
办公室的人索性都停下了做事。小覃病怏怏地趴在桌子上,柳会计的脑袋重如千金,眼神黯然地盯着门外阴沉的天空。我干脆扯过一叠报纸,在沙发上走马观花地看起来。办公室里静如无人,似乎从来没有如此安静过。
专卖店经理杨于昌进来时,极其狐疑的目光把我们每个人足足凝视了三十秒,他斜挎着一个军绿色布包,双手垂立,半晌开腔说:“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停电了,我们快热得不行了。”舒有气无力地说。
“看你们整天待在空调屋里,让你们也体会体会贫困人家的生活。”杨于昌龇着两颗老鼠牙一脸傻笑,听柳会计说杨于昌这人特别能吃苦,又特顾家,是个不错的少有的好男人。从他每次到办公室来,多少能看出一点。不过,留给我最深刻的印象是他说话幽默而不下流。
“数钱!”杨于昌从布包里掏出一匝百元大钞,大气地放在舒的桌面上。我说:“杨于昌,你交的最多的一次货款是一万元吧?”
“嗯嗯嗯,”舒姐连连点头,“不,最多的15000块,还是他老婆亲自送他过来的。”
“啊――我快不行了。”小覃平地一声雷,突然发出的惊叫,把几个人吓得直抚胸口。
“什么人哪,妖怪!我已经被你吵成神经病了。”三十多岁还未成家的柳会计抗议。
“哼,你们被我吵习惯了,有一天我不吵了,你们还不习惯的。看你们一个两个死气沉沉的,不憋死才怪。”办公室里数小覃最年轻,我23岁,她比我小4岁,还是朵沾着雨露顶着刺的花儿。
“哟哟哟,”舒姐不敢恭维地撇撇嘴。
“我们这城市说起来还是闻名世界的水电之都,尽干些停电停水的事儿。瓦匠屋里无瓦,木匠屋里缺床啊。”
“谁让咱们姓‘白’呢,姓‘白’的就是和姓‘干’的不一样,怎么下面干休所的一回电都没停过,这是一条线路,就他们心安理得地用着电呢。”
“不行,我们老接投诉电话,也得让电力部门接接投诉电话,柳会计,把夷陵通号码隐藏起来。”舒也三十多岁了,已是一个五岁孩子的妈妈,而性格似乎仍然停留在少女时代的调皮与精灵古怪,每每说出的话与做出的动作让我捧腹不已,笑得前仰后俯,捶胸顿足的样子一次次暴露在这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眼里,当然,我的笑会立马成为她们议论并升温膨胀成阔论的焦点,我怀疑自己见到了人类中的异族。
“喂,电力吗?我是胜利三路一带的居民,我们这一带怎么老是停电呢?我们从不欠电费,都是按时缴纳的。抢修?你们每个星期至少抢修两次,每次抢修的原因都是刮大风吗?我们这里,有学校、有餐馆酒店,还有办公场所、居民区,一停电给大家带来了多少不方便啊,我希望你们能快点。尽量尽力?你们这态度就有问题了,你们这一抢修两个小时就过去了,结果还没来电。为什么干休所的从来就没停过电呢?他们干部是人,我们老百姓也是人嘛,你们这样做,就很有点欺负人。好好好,那你们快点,我们要中暑了。”
舒挂掉电话,又接着说,“好讨人厌喔,那女的接电话说你看我们伍家岗都是很快抢修好了,我是胜利三路的,伍家岗关我什么事。我感觉那女的接投诉就好像我们的小覃一样,拿起来好好好答应几句,再把电话扣到桌面上,过一会儿再拿起来说两句,一样的模式。”
“那她们是一个学校毕业的,接投诉都培训过,是不是?小覃。”杨于昌接过话茬儿。
“嘁――”
“八哟,还七!小覃越来越不老实了,看我们庄庄,多安静呐。”
我呵呵一笑,毕竟我才来这里上班一个月不到。
这时,空调突然嘀一声,“来电了!”所有的人如久旱逢甘霖地狂叫起来,大声疾呼,奔走相告。办公室里混浊的热气流很快被置换出去。
“说吧,这些人真是无语,非得打投诉。打了投诉一会儿就来电,肯定不是在抢修,现在用电高峰期,绝对是拉闸限电了。”
恢复到工作状态,我想: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句话是没错的。
(这是2004年6月刚进公司,用笔写下的停电一刻。那时候还不是公司,只是一个配送部。到2018年底离职,已经发展颇具规模了。这几张纸居然还在,恐遗失,便保存在简书平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