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惠莹
老万是我老公Z先生的一个客户,四十出头的他在北京某保险公司已经做到了副总经理的职位,这些年除了公司业务的往来,私下里Z先生和老万也有了不浅的交情。
Z先生初见老万自然是在正经八百的会议室里,微微谢顶的老万戴着黑框镜,一身笔挺的西装,虽然发福的身材趁显不出他的气派,但给手下分配任务的样子还是有着十足的总经理范儿。
那次会后Z先生和老万吃了一顿正式的“业务交流合作饭”。简单诚恳的Z先生百般周旋,整个晚上老万却闭口不谈公事。
两杯白酒下肚,Z先生有点晕晕的,老万却从兜里掏出“宝贝”,边盘上沉香手串边打开了话匣子。
原来老万曾经在辽宁一个小城市当化学老师,30出头的时候忽然觉得再这么耗下去人生也就到头了,单身的他像一个侠客一样背着行囊,忤逆完双亲就出来北漂了。
经过十几年的打拼,老万可自称是小中产阶级。他不仅在CBD有一套200多平的商住两用复式,坐骑也是开上了血性男人应有的路虎。
晒完固定资产,重点来了。那些只是中产男人的标配而已,老万最得意的是他的文玩宝贝收藏了一大堆。
Z先生不懂文玩,冒蒙说了句核桃。盘核桃?什么四座楼,管帽,这年头穷人才玩核桃!波罗的海的鸡油黄老蜡得要大料,小叶紫檀串上得有牛毛,南红玛瑙是无裂不南红……
老万见Z先生听不懂文玩收藏的门道,讲得更是滔滔不绝,乐哉乐哉。总之那顿饭之后老万就觉得与我老公“相见恨晚”。
当今有一个好玩的标准,就是鉴定中年男人是否油腻要看他有没有戴手串。老万自然是这样一个中年油腻大叔。
工作上一来二去合作愉快,老万常常约Z先生出来吃饭,单当然是Z先生的公司来买。
熟了之后老万不止聊什么文玩了,他对茶文化和古诗词也深有研究,信阳武夷李白杜甫,把Z先生绕来绕去晕头转向。
那天迟钝又慢热的Z先生被他绕了一个小时后才提重点:另一个朋友的公司想私下合作赚钱,问问老万愿不愿意合作赚点外快?
老万迷醉飘忽的眼神一下定住了,收起文绉绉的模样狠狠地问:说重点,什么项目?!
有了公私两套合作,老万把Z先生看成了至交。
约饭时,老万的行头变也成了运动服熊猫鞋,金丝眼镜小手表。老万盛情地关注着Z先生朋友公司的业务,期待为其创造更多的价值。
年前Z先生的公司紧锣密鼓的准备上市,大老板需要好看的财务报表,许多之前低盈利和亏损的业务瞬间被横切。与老万公司的合作的一项就属于被横空砍掉的项目之一。
老万急了,车也不开了,顾不得副总形象几次三番打地铁就过来找Z先生和谈。Z先生的公司是私家企业,哪里由得着一个员工做主?
公司合作不可挽回了,老万又急着询问私下的合作能否多多益善。
春节刚过,老万又打地铁跑到Z先生的公司,正午俩人在楼下食堂里吃了一顿接地气的便饭。
老万没戴手串,金丝眼镜又换成了黑框镜,羽绒服牛仔裤,谢顶的头发有点飞。一碗臊子面,吃得吸溜吸溜汤水四渐。
“兄弟,我真缺钱啊!一个月房贷3万!车我都不舍得开呀!”老万像泄了气的皮球。
“大哥,不能吧,你要是这样我们更没法混了。”
“你大侄子才5岁,一堆课外班,我的年薪50多万基本全在房贷车贷花销上了,你嫂子不当家还以为我多风光,时不时管我要包,不怕你笑话,家里生活费一个月都不到一万。”
“哥,房子是不是买的太大了点。”Z先生小心翼翼地问。
“嗨,房子我一天没住,也没钱装,租着给你大侄攒学费呢,没北京户口,我们得送私立。”
那顿食堂里的饭,Z先生说才真正认识了老万。
老万为了副总的标配,买了CBD的大房子,竟然几年来一天没住过,一直在公司附近租着一间小两居,仅仅为了一句“我CBD有房!”用北京话说“倍儿有面子!”
压力山大的老万不是没思虑过回老家,东北爷们要面子,衣锦还乡还成,都副总了再为了逃避房贷跑回去算什么,撑也撑下去,总有办法。
再说像他这样的中年油腻北漂也不在少数,有房有车撑面子,出租房里过日子。
这样的老万,油腻装腔,但我却莫名的为他感伤。
想起张爱玲《半生缘》里的一句话:“中年以后的男人,时常会觉得孤独,因为他一睁开眼睛,周围都是要依靠他的人,却没有他可以依靠的人。”
自称是小中产阶级的老万,在北漂的十几年里收获了外人眼中光鲜亮丽的成就,即便是寸步难行了,这些光环依然是照亮他前路的明灯,支撑他在大北京的出租房里过真实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