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山水地图》算是2018年一个小网红了,作为青绿山水的典范长卷,在春晚上一炮而红。
这幅画原藏于明朝内府,20世纪30年代流出国外,被日本著名收藏机构藤井有邻馆收藏。2000年,该地图由收藏家易苏昊先生斥巨资购回国内。明艳的青绿色给人一种张扬的贵气,活泼热闹又大方高傲。
老师们说,搞学问的人要耐得住寂寞,做得住冷板凳。你看古来文人画,哪个不是素白的纸上几点墨色,清淡朴实到有些寂寞?可这副《丝路山水地图》却跳出来,嚣张地告诉世人,“我大天朝的美就是这么自信,为什么要用寂寞的黑白色?”你就看这画法,都不会是一个耐得住寂寞的人做得出来的。
是的,《丝路山水地图》的主要看点在于它奢侈品一般的青绿山水,但它更值得在意的是一个中国长卷山水的普遍特征——散点透视。
这幅图全图地理范围从嘉峪关到鲁迷(时为奥斯曼帝国首都,今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原图长度当在40米左右。全卷共画出了211个地理坐标,许多丝路上的重要城市,如中国的敦煌、乌兹别克斯坦的撒马尔罕、阿富汗的赫拉特、伊朗的伊斯法罕、叙利亚的大马士革等都有清晰的标注。人物、山水、建筑,一地有一地之风貌,一处有一处之特色,一点点展开,仿如移步换景。长廊漫步一般。
不同于西洋绘画的定点透视,现在教堂门口便能看到最深处的圣父像,中国画得游走着看,作家深入其间,寻山访道看景,待离开山林之后,再做画卷。加上想象完成的图景,虚虚实实,自成趣味,不是写生素描乃至于照相可以比拟的。
莫奈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一个稻草垛便可以画上十几个。但中国山水不是。中国人最爱做的两个旅游项目,一是园林中游长廊,一是山林间游草木,都是耐不住寂寞的行者玩的东西。
也正是因此,中国美学家宗白华才会写《美学散步》。用一本书的长度论证一个真理。好的古诗是移步换景、散点透视来的,好的绘画是移步换景、散点透视来的,好的建筑必离不开散点透视的审美技巧,便是好的音乐也得到山林间去寻,一个耐得住寂寞的学术宅,在审美这件小事上也别想比过一个好玩好动的少年。
当然,我相信大家都有这样的经验,一场愉快的散步以后,回来泡个脚,睡一觉,就会满足地忘记了一日采风来的景色,一个好玩好动的少年,画出来的也必然不会是写实。
然而中国画最美的地方在于诗画乐一体,写实的往往缺了些味道,最好是写意;工笔画往往有了几分匠气,最好是泼墨;细节的东西不用那么标准,关键是修辞。《丝路山水地图》虽然起了一个“地图”这种工具书的名字,可它却远远不同于地图这样一本工具书。
它在讲求人文风貌,即衣着、交通、建筑内在意义的工笔细描的同时,将空有形态的山水面目涂成了一片充满艺术感的光影青绿,当我们深入山林之中,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一瞬间看到相似的景象,但我们可以肯定得是,我们看不到《丝路山水地图》,因为这是一个带有美学内涵的艺术修辞,美这样东西,和真的关系也确实没那么大。
总之,这个任性的少年在整个山林间奔跑了一遭,放肆地开口要了一堆颜料,拿了一把毛笔画了几天,这副不甘寂寞的天朝美景就此诞生。而这副美景也同样不甘寂寞,在五湖四海漂泊了一圈,回到了天朝帝都,在春晚上惊艳亮相,向广大粉丝们问好,“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千万不要忘记拿起手中的按键给我刷赞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