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有些皎暇,夜空分外深邃。稀疏的几粒星星点缀上面,静静静静。与夜空相连的是一条小小的直视我的山脉,突兀地站在那里,挡住我远眺的视线,仿佛山的那边是一片荒野,或者是一片森林,又或者还是一山。
总之,我有些思乡了,即便我正身处故土,或是故土之一。待会儿,当这夜再度隐匿时,我便又要远行了。
少时不知事。
我曾在乡下生活过两年,即便仅是两年,我却至今仍深爱着那片土地,或者是近乎神性地爱着那些黄土。
是冬季,那是我第一次离开故土的前夕,大概已是六岁,穿着棉袄与母亲散步在饭后的路上,唯一的一条公路也仍是黑土黄土相间的地——或许我对土地的执念便有些部分源自这条冲出桃花源的路。路两旁是冻得灰白的高高的电线杆,顶端有一层落雪,乱得不成样子的黑胶线缠在一起,零星儿的几只家雀缩在上面,貌似就着炊烟开始睡眠了。朝夕阳走着,愈走天空欲暗,俞走夕阳俞深,火红的光烧在云上,看着远方不知被雪花压弯了几寸的电线,亦将离我而去。我难过。嘴唇好像也干涸得不成样子,胃里突然觉得火辣辣的——或者是心里。我急忙拽着母亲回家,我亦无法解释与言语。舀了瓢凉水,猛得往口里灌,口干是解了,可那辣辣的劲却未下分毫。那夜,我整夜未眠,与现在不同的是,那是我脑子中什么都未想,只是那种烧心的感觉萦绕心间,打那后的连续几次离乡,这种感觉从未消失过。
后来啊,读了书,书上告诉我那种感觉,叫思念,叫悲伤。
此时我已不知如何去言语,我只想深深地根植在我脚下的这片土地上,这里还会有炊烟,会有人们晚饭后在我家门后的树下随便坐只拖鞋在地上谈谈新闻联播,会有父母每天说的张三又跟了李四,王家小姑娘越来越懂事,玩笑我去娶王家姑娘。只是岁月啊,无声,生活啊无常。
第一次脱离乡下踏入这个城市时,我觉得是荒谬的,为什么会有这么高的房子,为什么我和“他们”都互不相识,为什么深夜里只有父母,为什么夜里如此寂寞。但这里,我却整整生活了十年,我走边了这里的每个角落,知道了许多同学告诉我胡同里的秘密通道,路过了每个路灯,也见过这个城市的雪,只是在这十年里,我仍然觉得,这里不是“家”的感觉。
再说起离家的思念啊,如今知了事,可连在乡下舀到的那瓢凉水都无所去寻得了。
生活的道路赋予我苦难,我写为诗与歌,可你这调皮的小鬼,给了我这长长的思念,让我如此舍不得。
十年了,或许我可以接受这座城市了。我的第二个故乡。
因为你知晓了我的难过,在静静静静时。
晨光打算透过云层了。长夜,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