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新单位报到上班,按照上面的要求也必须去上班。于是他拨通了领导的电话,表达了自己的想法,领导却在电话那头告诉他单位没有空房,在遥远的乡下单位没有住房是一件非常不好办的事情,总不可能为了公家的事情跑到老百姓家里租房子住吧。
看来领导是,不希望让他去上班,又不好明说,只得借故说单位还没有空房,好让他知难而退,在家里暂时休息。领导不愧是领导,说的话就是密不透风、滴水不漏,领导告诉他等有了空房再通知他去上班,他只得呆在城里无所事事地混日子。
两年前,他也是单位的一把手,在给单位争取一个项目时,主管项目的领导要求给他的亲戚解决几十吨水泥,虽说项目开花结了果,群众也因此得了实惠,但他却挨了处分,从正科降到了副科,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断崖式降级吧,他常常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这样想。
人生的变故总是让人莫名其妙,但这样也好,他可以在城里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不用像过去那样背负巨大的心理压力和精神负担在穷乡僻壤绞尽脑汁地开展工作,当然他内心有些愧疚,不劳而获地过日子常使他不安,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喜欢劳动,喜欢从劳动中感受生活的快乐,但人们对于一个曾经犯过错的人大都不会宽容和大度地接纳,而是嫌弃和有意拉开距离。
只要生活有保障就行了,什么理想抱负都让它统统见鬼去吧,他有时候自暴自弃地这样想,过去曾经为了青春和梦想可谓绞尽脑汁、想尽办法,但在那样的环境里求取人生的成功比登天还难,想靠个人的能力和本事上位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如今年龄的黄金阶段已经过去,他对未来越来越没有了信心,既然这个行业没有希望还呆在那个让人难受的空间里干什么呢?还不如把位子腾出来给那些充满憧憬与希望的人,只是他觉得以这样的方式来结束曾经辉煌的人生并不光彩。
既然从政因犯错而再也无望,就应该去试试经商办企业。他将所有积蓄全部投入到一个沙石厂中,一月过后生产了不少的沙石,可事前没有经过仔细的市场需求调研而一粒沙石都没有卖出去。按照当初规划,在乡下投资建一个沙石场,不但可以赚取丰厚的利润,而且还可以解决当地十几个人的就业问题,既利于国家又利于社会还利于个人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可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如今这样凄惨的结局远远超出当初的预期,投资已然血本无归,经商算是遭受了失败,只是他觉得这个结果还不算败得那么彻底,洗选分离出来的沙石还静静的躺在厂里,这是一个念想,也是最后的希望所在,只要卖出沙就好了,既可以支付民工工资,还可以还清所欠下的债务,到时经济压力就没有那么大了。
这样的结局已经很好了,他总是这样自我安慰。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麻,他见人就说这句话,好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能够勇敢地面对生活。
多年前他就在幻想,如果有一天拥有了衣食无忧的生活,能够有一间藏书颇多的书房,每天吃过饭后能够泡在书房里呆上那么一天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如今这样的生活在不经意间突然到来,而且来得那么早,他反倒觉到有些不适应了。
好在他觉得自己的生存能力极强,即使在逆境中没有人安慰也能够想方设法调整心态,让自己很快适应新的生活。
从政失败,经商失败,做学问也失败,人生有此“三败”,是不是就没有了生活下去的必要?似乎不是,他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命运特意的安排,命运用这样的挫折和困境磨练一个人的心志,使他有更强的能力来适应人生的挫折,适应人生的逆境,让自己在接下来的生活中从容应对人生变故,能够面对人生的坎坷宠辱不惊。
这样一想,他总觉得心安理得,能够坦然面对生活中所有的屈辱和憋屈。
生活中有些事情不用解释,越解释越解释不清楚,他总是这样认为。因而有些无中生有的罪责他统统承担下来,默默承受着不应有的压力和负担勇敢地在生活艰难前行。
旁人无法理解他的言行,但也有人同情他的遭遇,理解他的安慰几句,不理解他的只觉得可怜,但他总是我行我素,根本不管不顾他人的冷嘲热讽,只是努力调整心态来适应周围的环境。
只要生活充实而有意义就行了,他总是在灵魂深处这样判定自己正常的心态。
每天他同院子里的小孩玩成一片,只有同他们在一起他才觉得生活无忧无虑,觉得人生无比地幸福和快乐。只要生活中发现一点觉得有意义的事情他就感到欣喜若狂,似乎生活充满了意义,他仅仅是那样一个单纯和天真的人,那样毫无心机和心地善良的人,难怪乎他一次又一次被人利用,遭人陷害依然能够从容地面对生活,一次又一次地从悬崖峭壁上平安走下山来。
很多人上山就再也没有回来,而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安全着陆,他觉得这是命运之神对自己特殊的眷顾和厚爱。
人比人气死人麻,他有时乐观地安慰自己。穷困潦倒的生活并不怕,他真正害怕的是生活的无聊和孤寂,他害怕人生毫无意义地活着,于是他常常在深夜里一觉醒来就不停地思考人生的意义和价值,甚至常常为此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可如今他不再焦虑和纠结,能够有规律地吃饭睡觉,而且吃饭睡觉都觉得很香很甜。
他从内心深处真正感谢这伟大的生活,感谢这苦难深重的人生,正是这些跌跌撞撞的生活经历让他发现自己,认识自己而且似乎在一天天地在超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