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告诉顾延，离婚她只有一个条件：在这个家还保持完整的时候，来一次最后的告别之旅，一家子，他们三口，一起......
最 后 的 告 别 之 旅
文 | 颂 世 梵 歌
[ 1 ]
“妈妈，这几天我好高兴哇！这是我长这么大你和爸爸第一次带我出来玩！以后我还想像现在这样，和爸爸妈妈永远在一起，永远去旅行！”甲板上，4岁的甜宝背倚着游船的桅栏，双臂反勾着锃亮的不锈钢横杆，侧着小脑袋抬头仰望着手握水壶及粉嫩小上衣的詹梅，长长的睫毛眨巴眨巴瞬间眯成了一条缝，嘴角露出了优美的弧度。
目光和甜宝对视的一霎，詹梅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五味陈杂。她怔了怔，弯腰俯下身子，拿起手上的Hello Kitty水壶递了去：“宝贝儿，歇会儿吧，再过一会儿船靠岸我们就该回家了。不是和你说了吗，爸爸以后要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了，而且爸爸的工作很忙，可能很久都见不到甜宝。甜宝最乖了，有妈妈在身边呢，甜宝以后想去哪里，妈妈就陪甜宝去哪里！”
詹梅爱抚地拢了拢甜宝被江风吹乱的头发，眼含怜意的望着她天真无邪的眸子，在心里暗暗发誓：宝贝儿，妈妈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你什么都不会缺！
[ 2 ]
狭挤的内舱标准间里，两张单人床占据了大部分位置，正对床头的墙上挂着的超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着国际新闻，两个打包好的旅行箱并排立在电视下面，床头柜上堆着一大塑料袋的零食与矿泉水。房间内透气性很差，尽管排气扇一直在不停的工作，但还是弥散着浓重的烟草味与卫生间泛出的淡淡异味交织在一起的混合气味。
顾延懒洋洋地斜靠在离门最近的那张床上，纯白的被褥被他胡乱地填压在身下，露出不规则褶皱的被角直直地耷拉到地毯上。他斜瞥了一眼并未理会，继续若无其事地吸吮一口左手里的香烟，长长的烟雾从他的鼻孔中喷涌而出，他熟练地用拇指轻弹了一下香烟，燃尽的烟灰悄无声息地抖落下来，附近原本干干净净的赤褐色地毯上星星点点地被蒙上了一层灰白色。
远处的汽笛声不断的传来，听上去有些刺耳聒噪，让人更加感觉焦灼不安。船稍微有些轻晃，顾延看了看手表，还有10多分钟就要下船了，终于可以结束这段煎熬的旅程了。
顾延起身掐灭烟头，直接把吸完的烟蒂随手扔在了地毯上。然后来到卫生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简单地梳理了一下，换上黑色油光的皮鞋，穿上笔挺的中山装外套，又回到洗梳镜前捯饬了一番，这才满意地拉着两个行李箱，提着大塑料袋走出房间。
[ 3 ]
来到甲板上，顾延四处张望，从拥挤的人群里搜寻着熟悉的身影。
“爸爸！爸爸！我和妈妈在这儿呢！快过来！”甜宝被詹梅抱在身上，扯着嗓子不断吆喝着，还急切地朝顾延所在的方向挥舞着小手。
顾延遁着声音，提着箱子拿着袋子，小心翼翼地穿过等候的人墙，吃力地来到甜宝和詹梅身边。
“喏，你的箱子！还有这一袋子吃的，一会儿下了船，带好甜宝坐公车，我会按月寄钱的！我就直接走了，有人接！”顾延板着清瘦俊朗的脸，脸上的胡茬子清晰可见，他握着其中一个粉色行李箱和手提的塑料袋不耐烦地对詹梅说。
詹梅抿了抿嘴，欲言又止的样子，忧郁的目光里有一股液体在涌动，似乎要掉下来，却又强忍着憋了回去。她一直凝望着顾延，用深邃而含情的眼神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仿佛此刻她能看到的就只剩他了。
“爸爸，你不和我们回家吗？”甜宝似乎听懂了顾延的话，瞪大了眼睛，充满疑惑地问道。詹梅向甜宝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这样问，将她怀抱得更紧了。
听到女儿这样问自己，顾延缓缓地放下行李箱，刚刚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顺势从詹梅手里接过了甜宝，抱在怀里亲切地解释道：“甜宝乖，爸爸下船后要直接去工作了，这两天陪甜宝这么久，爸爸的工作都被耽搁了，爸爸的老板不高兴了，不高兴爸爸就挣不到钱，就不能给甜宝买好吃的好玩的了！爸爸答应甜宝，爸爸一有时间就回来，带甜宝出去玩。你要好好听妈妈的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知道吗？”说罢，用腾出的另一只手轻轻地勾了勾甜宝的小鼻子……
[ 4 ]
船终于靠岸了，一家三口跟随着人流下了船。码头车站处，顾延把粉色的行李箱及袋子急忙交到了詹梅手里，像是终于完成一项特殊任务似的长吁了一口气。然后轻抚一下甜宝的小脸，犹豫的眼神在甜宝身上停留了几秒，但也仅仅就几秒，却什么都没说。毅然地拉起自己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朝不远处停在马路牙子边的一辆红色轿车大步走去……
詹梅目送着顾延远去的背影，这背影她再熟悉不过了，只是这次的背影如此陌生如此绝情，他的眼里、心里、生活里再也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詹梅默默地杵在那儿，望着想着留恋着，积蓄在眼眶里的那股液体止不住的涌出，她用纸巾不断地擦拭着眼角，纸巾不断地被浸湿、被揉搓，团握在她手里，早已面目全非。
“妈妈，你怎么了？你哭了吗？”甜宝忽闪着大眼睛，抬起头仰望着詹梅。
“没，没什么，宝贝，刚刚有一个小飞虫跑到妈妈眼睛里了，妈妈要把它弄出来！”詹梅吸了吸鼻子，哽咽地挤出笑意。
“好了，宝贝，我们走吧！”詹梅平复了片刻心情，一手拉着行李箱和袋子，一手握紧了甜宝的小手，坐上了去往B市的汽车。
[ 5 ]
“回忆总想哭，一个人太孤独……”夜阑人静的时刻，甜宝已沉沉睡去，而身旁的詹梅却辗转反侧、孤枕难眠，她戴着耳机，不厌其烦地闭目回听着这些哀怨的歌，转眼回到家已经快两周了，她每晚就这样麻木着自己，自怜自艾……
她和顾延的“七年之痒”终究还是没能顺利通过，在这场情感的较量中，她始终处于下风，并且甘拜下风，这场较量从一开始便注定了结局……
大学时，顾延是班里公认的帅哥，一表人材又多才多艺，资深颜控的詹梅更是对他一见倾心，一心倒贴。顾延当时心有所属，却并不是她，她便使用小伎俩，爬上了顾延的床，并让他当时的女友看到了那不可描述的一幕……
随后，顺里成章的宣誓了主权，成为顾延的新女友，对他嘘寒问暖，软磨硬缠，百般讨好。时间一长，顾延也在这种体贴倍至的关怀中渐渐适应了，觉得身边多了一位像自己母亲一样关心他的人也挺好，只是隐约觉得他们之间相处好像少些什么，但究竟少些什么呢？
毕业后没多久，他们互见了父母，回到B市领了证，终于捆绑在一起了，詹梅松了一口气。
原本是要度蜜月的，可是顾延却没有这个心思，以工作为借口一拖再拖，后来甜宝出生，忙前忙后的，最终也未提到日程上，这成为詹梅心中的一大憾事。
[ 6 ]
婚后和婚前的生活果然不一样，詹梅觉得自己终于是顾夫人了，虽然也会继续对顾延忍让、包容，但已没有婚前这样良苦用心，这样心甘情愿。
顾延则除了上班挣钱外，仍会继续他的坏脾气，仍旧大呼小叫地使唤詹梅，仍是连一双袜子也不洗，仍然翘着一双二郎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们在一起的大多时候，詹梅就像老妈子一样忙里忙外，承包着大大小小的家务活。
晚上在一起做那种事儿时，顾延也一样充满敷衍，把她压在下面动几下，便草草了事，随后呼呼睡去。
詹梅从来都没有问过顾延是否爱她，因为她心里明白，问了也是白问，她以为只要她爱他就够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每每参加聚会，听到女人们谈论自家男人怎么怎么心疼她们，怎么怎么想她们所想，詹梅心里就有一种沉重的失落感，她的顾延什么时候能像她们讲述的那样对待自己？她要怎样去做才能改变现况呢？
[ 7 ]
詹梅考虑了很久，内心的天平渐渐倾斜了，即使为自己灌再多的迷魂药，也无法说服自己像原来一样继续生活，她必须要脱胎换骨，必须要重新定义自己现在的生活，必须要做出改变拯救自己，让顾延真正地从心里爱上她。
她对他不再唯唯诺诺地惟命是从，不再每天节衣缩食地不重仪容，不再下班第一时间回家带孩子做家务，不再拒绝朋友同事的邀约与宴请，不再以他的生活为全部重心……她变得让身边所有人都觉得眼前一亮，却唯独顾延承受适应不起。
詹梅的改变并没有带来理想的效果，相反，因为减少了对顾延的照顾与包容，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张，家里充斥着的火药味也愈发浓烈，顾延回家也愈来愈晚，甚至出现了夜不归宿的记录……
一切好像都已回不去了，甚至比詹梅想像的更糟，她终于知道，他不爱她就是不爱，即使她怎样努力都无济于事！
詹梅处于崩溃的边缘，每天以泪洗面，和她意料的一样，离婚还是被提出了，顾延终于在一年之后的某个深夜，在甜宝熟睡之后，酒气熏熏地回来，气色凝重地叫醒詹梅，让她在早已拟好的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顾延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家伙，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他对你好过吗，不行就和他离婚算了！你看你整天活得多憋屈！天下没有其他男人了？！”她跑向闺蜜哭诉，闺蜜替她鸣不平。
“不行！绝对不行！那甜宝怎么办？我不能让她生活在单亲家庭呀！”詹梅抹了抹眼角的泪痕，语声沙哑的抱头吼道。
她终于做出了决定，哀求顾延能够看在甜宝的面儿上保持家庭的完整性，等甜宝大了些再离婚也不迟，她能容忍他的所有，只要他不离家！然后，她迅速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像奴役一般对顾延卑躬屈膝，天天如履薄冰、看脸行事……
[ 8 ]
即使詹梅放下所有尊严，全力迎合着顾延，可日子还是过不下去。顾延并不像詹梅所想的那样，可以收放自如地回到从前，用他自己的话说，他的心已经走了，收不回来！
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离婚又一次被顾延摆到台面上，这次顾延是铁了心的坚决，他外面那朵出墙的桃花即将临盆结果，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被詹梅设计过的他的前女友，他们已经同居多日了……
他为了她这次是摊牌而来，他告诉詹梅，那个女人才是他的真爱，他可以为她放弃任何人，可以为她去做任何事！
詹梅心头像被摆了一刀，深深地痛楚不知向谁诉说，无助地摊坐在漆黑的墙角，不停地摇头苦笑，悔恨的泪水绝望地肆虐在脸上，此刻，她不知道是该恨顾延还是更该恨自己！
没有回旋的余地，一点儿都没有，她为了他付出了所有，而他呢……
良久，她告诉顾延，离婚她只有一个条件：在这个家还保持完整的时候，来一次最后的告别之旅，一家子，他们三口，一起。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同行，也将是最后一次。她要圆了自己的心愿，也圆了甜宝的心愿。不管旅途中会发生什么，也不管回来后这个男人将会做出什么，这些都变得毫无重量……
[ 9 ]
其实，詹梅心里清楚，游轮之旅她观的不是风景，而是自己的内心世界。
和顾延的感情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人的独角戏，她在不该投入的时候全情投入，傻傻地付出，越过了底线，牺牲了尊严，却没有换回自己想要的，她不甘心就这样，真的不甘心！因为这种不甘心，她欺骗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继续叠加累积付出，以为总有一天可以感化他那颗坚硬的心！可结局呢，身体及心理的背负越来越沉重，对顾延的不满也愈加累积，形成了死循环，总有一天心会累垮、梦会碎裂！
如今，经过了独自带甜宝的时日，经过没有顾延的牵绊与困扰，自己的日子不过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过得不也挺好吗？看开了什么都是过眼云烟！
天是蓝的，水是清的，一切都还是那样鲜亮！
詹梅终于想通了，无声地释然了，可以终于不再像囚徒一样困在为自己设置的心灵牢笼倍受折磨与煎熬。
生命中真的不只有顾延，她还有甜宝，还有很多很多可以拥抱的东西。今后的日子，她要为了自己和甜宝美好的将来，不懈努力，让那个叫顾延的男人彻底从她的生命中永远消失！
詹梅拿着离婚证从民政局走出来，忽然感觉整个人都倍加轻松。金色的暖阳洒在她脸上、身上，还有心里。她脸上露出了微微笑意，自信而优雅地朝前走着……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