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给,一副心肝!”
妆容精致的水蛇精姿态甚是优雅地从LV的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还热乎的人的心肝。
红姨接过,掏出钞票给她,她数都不数就塞包里了,摆摆手,款款而去。
“小久儿,通知徐小姐,明日此时,绝情汤好,过时不候!”红姨说得干净利落。
“好!”我答应着。
世间多少痴男怨女,陷在感情的沼泽里无法自拔。
两个人的爱情走着走着就散了,一个奔向了远方,一个还停留在原地伤神。往事不堪回首,却偏要频频回头,每一次都会泪流满面。要经历多少的伤心难过和辗转反侧才可以坦然放下?
绝情汤,转治天下俗男女因情而伤的各种想不开。此汤以负心人的心肝做药,用九幽山绝情谷的水来熬,再撒入三月三的落花、向阳的忘忧草,费时一天一夜方才能成。
汤成之时,异香扑鼻,方圆十里的人都能闻到。闻到,即可提神解乏,若是喝上一碗,所有因情所起的烦恼统统抛掉。只能一碗,多了会让你成为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笨蛋。
这个世界从来不缺负心人,绝情汤也从来不愁找不到买家,更不愁找不到熬药用的心肝。
这些我不管,我能做的就是每月初一,爬上九幽山最高的山峰采摘忘忧草,再去绝情谷瀑布下的深潭里装一坛泉水。
02
徐小姐来了。
她不是那种柔柔弱弱的小女人,身体健壮结实,脸部轮廓刚硬,涂着厚厚的脂粉,白的均匀,像是刚刚刮完仿瓷的墙面。
相由心生,这个女人应该是个狡猾刁钻的主,竟然也会为情所困,可见情关难过一点不假。
或许是为了忘却的纪念,她把我当成唯一的听众絮叨起和那个男人甜蜜的往事。
“可是,他还是娶了别人……”她喃喃地自语,再抬头,脸上浮现出凄惨的笑容,像落日投在白墙上最后的光影。
“喝了吧!从此萧郎是路人!”红姨过来催促道。
徐小姐端起碗,双手颤抖,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进碗里,而后闭着眼,一口气喝光。
还没有放下碗,精明与事故已经回到了那张脸上。
不爱不伤!做一个视爱情如粪土一心一意求名求利的人更幸福。
“小久儿啊,千万不要爱上谁!”看着徐小姐的背影,红姨告诫我。
我翻个白眼,变回我的狐狸本身,四脚朝天地躺在沙发上。红姨痛心疾首地走过来,把我拎起来,让我卧着睡觉。
她老人家一直严格按照大家闺秀名媛淑女的标准来培养我,可是我一再让她老人家失望了。在我考试很稀松钢琴不过级舞姿不优美后,她只能把对我的要求一降再降,最后只要求我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举止大方言辞得体就好。
可惜,我连这一点也做不到。一只狐狸罢了,干嘛要用人的标准来要求我?反正我也没打算和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们去争男人。
不过,喜欢我的男孩子可不少。他们爱慕的心事或明或暗,我都置之不理。
我觉得,对面写字楼里那个常来喝粥的男孩子挺好,清爽白净,明朗的笑容像是冬日里的太阳。
第一眼看他,就觉得熟悉,好像在哪见过,我想这大概就是红姨说的“缘”了。
03
绝情粥只是“粥记”的秘密产业,这家店铺以粥闻名,都是寻常材料,却有别处没有的味道,再佐以各种绝味小菜,是临清城一大招牌。
作为“粥记”老板娘唯一的养女,我是被很多人羡慕的富二代。
其实,我就是一只小狐狸罢了,钱对我来说没多大用处。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记得有人写过这么一句诗,这句诗很能表明我现在的心情。
我打算向那个男孩子求爱。没和红姨说,我怕她又用那些“痴情女子负心汉”的故事来给我洗脑。自己的路自己走,哪怕摔得头破血流,我认了,谁都不怪。
他沐浴着朝阳走来,坐在靠窗的桌前,一碗清粥,两碟小菜,边翻着手里的书边吃起来。
我在他的对面坐下来,脸上火辣辣地烧着。他抬起头,笑起来,说:“晏久,你是有话要说吗?”
我一惊,结结巴巴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当然知道,”他放下书,很认真地说:“我是你的学长啊!”
这个,学长还有这义务吗?我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你刚来报道的那天,穿着一件粉色的裙子,扎着马尾,自己拖着一个行李箱,找不到宿舍楼,就坐在树下乘凉,看着人来人往,一点也不着急,还是我把你送到宿舍的,你忘了?”
好像有这么回事。
“元旦晚会上,你被现抓去替补朗诵,结果一鸣惊人,被选去广播室,你还不乐意。”
貌似也有这事。
“……”
好了好了,可别说了,我上大学就是玩玩,哪记得那些无聊的事情。
可是,你记得这么清楚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喜欢我?
我心里按耐不住地雀跃。
“晏久,我还给你写过情书你也忘了吗?”
有吗?我歪着头想了半天。情书收了不少,从来没看过。
“好了,过去的事咱就不说了,那么现在呢?我仍然爱你,可以吗?”
可以!非常可以!我很大力地点头。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有些晕。
04
我恋爱了,和薛子建。
越爱,我越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要千方百计断情绝爱。
爱情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两个人在一起,什么都不做,只是四目相对甜蜜就满的要溢出来。第一次牵手时,我的心差点从胸膛里蹦出来。第一次接吻,我觉得天地都失了颜色。
每天都精神焕发,总是不由自主地傻笑,看见他远远地走来,快乐就咕嘟咕嘟地从心底里升起来,扩散到全身每一个细胞。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再没耐心去九幽山耗费三天三夜去取那绝情谷的水了,也不愿去等候那阳光下盛开的第一朵忘忧草的花。
红姨只得自己去九幽山,临行前她犹豫了好久,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
子建说:“晏久,今晚我就不走了好不好?”
我的爱人,他的眼睛望着我,里面有月亮一般皎洁的光辉。
我点点头,有些害羞,知道他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把自己的一切交给最爱的人,是一件无比神圣的事情。我用红姨保存的冰山雪莲泡了梅上雪化的雪水,把自己洗得非常干净。
朦胧的烛光下,他端起酒杯,说:“良辰美景佳人,怎能不喝一杯?”
不扫他的兴,我喝了他给我斟满的三杯白酒,假装不胜酒力,装出七八分醉意来。
我,晏久,曾经把爹爹保存几百年的桃花酿喝了一坛都没事。
子建摸摸我发烧的脸,轻声问道:“晏久,你醉了吗?”
我说:“我没醉!”
我真没醉,可是酒场上有条定律:越是喝醉的人越会说自己没醉。
子建端起自己的酒杯,放到唇边抿了一抿,看我的眼神无比的通透。
“晏久,红姨的粥里到底放了什么佐料,怎么会那么好喝?”他问我。
摇曳的烛光下,他的脸镀上了一层昏黄,平添了几分清冷。
“我不知道呢!”我回他。
我真不知道,我从来没问过这样的事情。
“晏久,你好好想想,红姨平时熬粥时都放些什么?”他的脸凑过来,神色有些急切。
我却觉得他离我那么遥远!那个干干净净的薛子建,那个穿着白色的衬衣,喜欢坐在洒满阳光的窗下的薛子建,正在一步一步地远离我。
“我不知道呢”我嘟哝着伏在桌上装睡。
就当我懦弱,不想去揭开那层真相的膜。
他摇了摇我的肩膀,见我没醒,吐了口唾沫在地上,掏出手机来打电话。
他在给他的老板汇报工作,他说:“那丫头什么都不知道,白搭了我这么长时间的感情投资了!”
呵呵,这只是一场感情投资!
我想起了徐小姐那凄惨的一笑。所谓爱情,不过如此!
05
“粥记”的后厨并不大,各种材料摆放的井井有条。
薛子建拿着手机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能翻的都翻了,能拍的都拍了。
最后,他来到红姨的卧室里,打开了冰箱,找到了某个妖精昨天刚送来的一副人的心肝。
他拿在手里,疑惑地看了一下。
“你知道这是谁的吗?”我倚在门框冷冷地问他。
他明显吃了一惊,旋即镇定下来,说:“晏久,我只是好奇。”
我笑,从来没有过的妩媚妖娆,双手搭在他的肩上,问:“想知道吗?”
他点点头,说:“当然!”
我的右手顺着他的肩下移,锋利的指甲迅速划破衣服,钻进皮肉,握住他那还在跳动的心脏,猛力一扯,温热的血汩汩地流出来。
“看,和你一样,负心人的心肝!”我张开手掌,那幅心肝还冒着热气。
他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再低下头看看自己空荡荡的胸膛,慢慢地倒下。
我扶着墙,也慢慢地坐下来,看着他浸着鲜血的半张脸,痛哭失声。
爱情这团火太旺,太耀眼,我心甘情愿做了扑火的飞蛾,烧得粉身碎骨了还不知道自己根本只是自作多情。
红姨进来,扶起我,叹了口气。
“给,一副心肝!”我举起手里已经冰冷的心肝。
红姨收起那幅心肝,出门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绝情汤进来。
是谁说“晏久,你若不离,我就不弃”?
是谁说“晏久,你若一直在,我就一直爱”?
是谁说“此生太短,要陪你永生永世”?
假的,都是假的!
来,干了这碗绝情汤!从此天地沧桑,绝不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