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谓的伟大不是走红运的政治家或是立战功的军人的伟大;这种人显赫一时,与其说是他们本身的特质倒不如说沾了他们地位的光,一旦事过境迁,他们的伟大也就黯然失色了。人们常常发现一位离了职的首相当年只不过是个大言不惭的演说家;一个解甲归田的将军无非是个平淡乏味的市井英雄。
在我看来,艺术中最令人感兴趣的就是艺术家的个性;如果艺术家赋有独特的性格,尽管他有一千个缺点,我也可以原谅。
一个艺术家画家也好,诗人也好,音乐家也好,用他的崇高的或者美丽的作品把世界装点起来,满足了人们的审美意识,但这也同人类的性本能不无相似的地方,都有其粗野狂暴的一面。在把作品奉献给世人的同时,艺术家也把他个人的伟大才能呈现到你眼前。探索一个艺术家的秘密颇有些阅读侦探小说的迷人劲儿。这个奥秘同大自然极相似,其妙处就在于无法找到答案。
制造神话是人类的天性。对那些出类拔萃的人物,如果他们生活中有什么令人感到诧异或者迷惑不解的事件,人们就会如饥似渴地抓住不放,编造出种种神话,而且深信不疑,近乎狂热。这可以说是浪漫主义对平凡暗淡的生活的一种抗议。传奇中的一些小故事成为英雄通向不朽境界的最可靠的护照
作者应该是从他写作的乐趣中间,从他的思想和情感的宣泄中,去寻求报偿;对于其他的一切,都不要太去在意,不要在乎人们的赞扬或是诋毁,作品的成功或是失败。
这一定是人世间无数对夫妻所过的生活。这种生活模式给人一种家的温馨之感。它会让你想起一条蜿蜒流淌的小河,平静地流过有树木掩映着的绿色草原,直到最后归入浩瀚的大海;可是大海总是那么平静,那么淡漠,那么默默无声,你会突然感到一种隐隐的不安。也许这只是我的一种偏执的想法。我总觉得大多数人以这样的一种生活方式度过一生,好像欠缺了点什么。我承认这种生活的社会价值。我从中看到了有序、平静和幸福,但是我的血液里却涌动着狂烈的欲望,要走一条不受羁缚的道路。这种安逸和快乐叫我感到了惊悸和不安。我的内心渴望过一种更为艰险的生活。我准备好了去攀登巉岩巨石,准备好了去蹚布满暗礁的海滩,只要我能有改变,而不是死水一潭,只要我能去领略、经历无法预料之事物带来的激奋。
这对我年轻的心灵是一件丑陋的事,这一点也让我心里感到惶惑。我那时还不知道人的本性是多么的矛盾复杂;我不知道在真诚里含有多少做作,在高尚中有多少卑劣,在邪恶中又有多少善良。
我猜想在他内心深处是否蛰伏着某种创作的欲望,这一欲望为他生活的环境所遮蔽,可却是在不屈不挠地生长着,就像肿瘤在有机组织中不停地长大一样,直到最后占据了他的整个身心,不可抗拒地逼迫他采取行动。杜鹃把蛋下到别的鸟巢里,当雏鸟孵出以后就把它异性兄弟们挤出巢里,最后还要把庇护过它的鸟巢毁坏。
无独有偶,上帝的意志有时也会抓住那些有钱有势的人们,对他们穷追不舍,直到将他们征服,于是,这些达官贵人就会抛弃人世间的欢乐和女人对他们的爱恋,去到寺院里面过苦行僧的生活。转变能以各种不同的形态出现,可以通过多种方式加以实现。对有些人来说需要经历灾变,像是汹涌的山洪一下子把岩石冲击成碎片;对有些人,则是通过潜移默化,就像滴水穿石那样。
良心是一个人心灵中的卫士,社会为要存在下去所制定的礼规全靠它来监督执行。它是我们心灵中的警察,立在那里监视我们不要违反了规条。它又是安插在自我中心堡垒中的暗探。人过于希望得到别人的赞同,过于害怕舆论对他的谴责,结果是自己把敌人引进了大门;于是,它就在那里监视着,高度警觉地保护着它主人的利益,把那些离群独处、标新立异的朦胧欲望扼杀在摇篮状态。它逼迫每一个人把社会利益置于个人利益之上。这就是那条将个人拘系于整体的牢固的链条。人让自己相信,许多利益都大于自己的利益,结果变成了这个严厉主子的奴隶。他把这位主子高抬在荣誉的宝座上。最后,就像宫廷里弄臣赞颂皇帝按在他肩头的御仗一样,他也为自己有着敏感的良心而颇感骄傲。到了这一地步,对于那些不肯受良心约束的人,他便会觉得怎么责罚也不会过分;因为作为一名社会成员,他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他根本无力反对这位主子。
那时我还不知道一个人的性格是非常复杂的。今天我已认识到了这一点;卑鄙与伟大,恶毒与仁慈,仇恨与热爱,是可以并存在同一颗心灵里的。
都说不幸和苦难可以使人变得崇高,其实不然;有的时候,倒是幸福可以使人做到这一点,苦难、不幸却往往使人变得心胸狭窄,具有报复心理。
美是一种奇异,有时甚至是陌生的东西,只有心灵经受了痛苦折磨的艺术家们,才能将它从世界的无序和混沌中塑造出来。当艺术家创造出美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认出它来。要想认识它,你必须亲历艺术家们的冒险。这是他唱给你的乐曲,为了在你的心灵里再一次听到它,你需要有知识,敏锐的感知和丰富的想象力。
这个世界是残酷的,艰难的。没有人知道我们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也没有人知道我们死后会去哪里。我们必须谦卑才是。我们必须看到那种安静平和的美。我们必须默默无闻地聊此一生,免得惹起命运对我们的注目。让我们去寻求淳朴、憨厚的人们的爱吧。他们无知远胜于我们的知识。让我们保持沉默,满足于自己的一小片天地,像他们那样的和顺温柔。这就是生活的智慧。
小说的不真实性从这里也可见一斑。因为一般来说爱情只是男人生活中的一段插曲,是其诸多事务中的一件,小说中对爱情的强调和渲染赋予爱情一种与实际生活中不相符的重要性。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为数极少的男人把爱情看作他们的头等大事,这些人往往是无聊乏味的人,甚至把爱情视为崇高之至的女性对这类男人也瞧不起。他们对女性的奉承,献殷勤,在她们的感情被激起的同时,她们也会略感不安,认为他们实在可怜。而且,即便是在他们谈情说爱的期间,男人们也要干点其他的事情,让他们的脑子得到调剂;他们所从事的职业需要他们投入精力;他们还痴迷于运动;有时对艺术也会产生兴趣。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分别在不同的场合从事着各种不同的活动,他们在从事一项活动时,会暂时把其他的活动放在一边。他们会把注意力集中在此刻正在做的事情上,如果一项活动侵扰了另一项,他们会觉得恼火。作为恋爱中的人,男人与女人的不同就在于女人可以一整天一整天地谈恋爱,而男人却只能有时有晌地谈上那么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