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休假

回到博物馆上班之后，一切似乎都变得美好起来。

领导和同事们待我比之前更好了。我知道，有的人见我回来了，是真心地为我感到高兴，但也不排除有的人是误以为我是找到了不得了的靠山，故意示好。

我和陈维杭还是往返于我家和陈家。梅将军仿佛已经习惯了我的存在，没有再找过我麻烦。而陈爷爷则是更和蔼可亲了些，有时还会跟我聊一聊天，探讨一下晚餐的菜色。

自从那天我让了半张床给陈维杭之后，他便成功地“收复失地”，再也没有回他的地铺睡过。不过他睡觉很规矩、从不逾越，所以我也不好说什么。另外，我对他还是心存感激，毕竟是他帮我找回了工作。我想不论我的“失业”是不是与他有关，那都应该不是他的本意。更何况，他已经力挽狂澜，我就更不能小心眼地耿耿于怀了。

日子飞快地过去，夏天跟着蝉鸣闹哄哄地来了又走了。在一个难得清凉的清晨，我被一声清脆的手机铃声唤醒。还没来得及睁眼，便先感觉到身边的床垫有了明显的起伏。

陈维杭翻身，捞起地上的手机、点开。

接着，他很久都没有动弹，久到我被他手机的蓝光刺的眼睛发酸，不得不睁开眼来。而我睁开眼所看到的这一幕，却让我一时恍惚，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

陈维杭握着手机的手僵硬着、因为用力过猛而颤抖着；他死死按着屏幕的拇指已然泛白；而他盯着手机的眼睛压抑着深不见底的情绪。

没想到，他竟也有这样激动的时候！

“你还好吗？”我试探着问。

我想我可能不应该问他，因为他就像没听见我的问题似的，一语不发。

气氛尴尬诡异，让我想实在不敢这么继续观察这个不同寻常的陈维杭。我决定先去洗漱，把这空间留给他。刚转身，却听到他在后面说：

“我没事。”

我才不相信这没技术含量的谎话，直接去了洗手间。

等我从洗手间出来，陈维杭已经起来了，并且整理好了床铺。刚才的阴郁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又恢复了平常的明朗又淡漠的样子，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我站在房间中央看着他，他却自顾自地拿衣服去洗澡，完全不理会我的困惑。

他从我身边走过，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对我说：“这周末我爸回来，咱们可能不能回你家了。”

“……” 我万万没想到：他的那么激动，就是因为这个？

我觉得不太可能。尽管我并不太想面对他的父母，但也不至于拒绝跟他们一起过一个周末。陈维杭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这并不十分为难，更不会让他那么激动。

那么，令他情绪产生如此之大的波澜的，究竟是什么事呢？

周六，陈维杭的父亲回家的时候，我并不在家。因为暑假已经接近尾声，博物馆搞了一次开放日的活动，组织中小学生进馆参观，所以所有工作人员都回到馆里加班。

陈维杭也不在，他也回公司加班了。

下午三点，和陈维杭的父亲陈绍明一起进门的还有他的老战友乔江和他的的女儿，乔岚。

乔江和陈绍明是老战友，一起提干晋升、同时结婚生子；乔岚和陈维杭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父女俩也是从S市回来休假，家都没回，就先来了陈家。

其实也是被陈绍明拉来的。

“知道你们时间紧，没想留你们，就是请你们过来跟老爷子吃顿饭。”陈绍明热情招呼。

“这不是来了吗。”乔江笑嘻嘻的，看到了从书房走出来的陈爷爷，啪的一个立正，敬礼：“首长好。”

“去去去，少来这套，快去洗手吃饭吧。回来的这么晚，菜都凉了。”陈爷爷嘴上佯装生气，脸上却是笑着的。毕竟是看好的后辈，当然不会计较这些末节。

“爷爷好。”乔岚也敬了个礼，称呼上却很讨巧。看见梅田，又亲切地叫了声：“梅阿姨。”

“岚岚来啦。”梅田少有的热情，她是专门在家里等他们回来的。

陈爷爷见了乔岚也很高兴，“好，好。都饿坏了吧？快跟你爸吃饭去。”

“爷爷您呢？”

“我陪你爷爷吃过了，没等你们。”

梅田把陈爷爷让到主位，自己也找了个位置坐下，两个人陪着几个风尘仆仆的人吃饭。

“我们就是被堵在高速口了，不然一定能赶上跟老首长喝一杯了。”乔江哄陈爷爷。

“哼，你就光嘴上会说。”老爷毫不留情地打压他的虚情假意。

“诶，您别这么说啊。过一阵子岚岚结婚，我一定陪您喝个痛快。到时候还邀请您给他们当证婚人呢！”

一句话，换来了满桌的寂静。这个消息对于陈家来说并不算好，毕竟他们曾经认为乔岚一定会进他们陈家的门。哪怕陈维杭和乔岚从没在他们面前承认过他们的关系，哪怕他们选择了不同的事业、不同的道路，他们都相信他们从小培养的感情是牢靠的。但是，事实还是事与愿违了。

“岚岚要结婚了？”还是梅田先从惊讶中缓过来，声音和表情都是惊喜的。

“对。”乔岚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长辈。

“是跟老邓家那个老大？”

其实，关于乔岚的消息一直都在梅田的耳边萦绕，而她只是不愿意去相信，或者总是抱着一丝幻想认为那可能不是真的。

“嗯。”乔岚羞怯之余，仿佛还有点难以言明的情绪，当着陈家人的面不好表现出来，因为那跟陈维杭有关。

偏偏这时候，陈维杭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你要跟邓立嘉结婚？”

他的声音克制而冰冷，把所有激动的情绪都冻结起来。那天他从手机上看到朋友发来关于乔岚结婚的消息，情绪就一度很激动。他还没来得及求证，当事人就在他面前亲口承认了。

所有人都看向陈维杭——没有人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乔岚更是惊惶到脱手将一根筷子倒在桌上，砸得杯盘叮咣作响。

“你怎么回来了？”还是梅田反应最快。她本以为陈维杭是要加一整天的班，才敢让陈绍明把乔江他们父女俩领来。

“我回来拿点东西。”陈维杭平静地对答，好像刚才的情绪不曾出现过。他甚至还能跟大家打招呼：“爷爷。乔叔，爸，你们回来了。”

“哎，来了。”乔江没想到会见到陈维杭，他看看女儿，想说什么，又收回去了。

“过来坐会儿吧。”梅田命令道。

“不了，我还要回公司。”说完，陈维杭就往楼上走，很着急的样子。

陈维杭自己清楚，他是逃上楼的。即使他能面对一切，心里终究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更不愿再看到这样的画面。两家人，加上那一道倩影，原本他想象出来的美好画面。

可那画面终究还是破碎了。

看着陈维杭上楼，乔岚突然起身。

“我上去看看他吧。你们慢慢吃。”说完，便往二楼走去。

“岚岚……”梅田开口想要阻止。

她不想让陈维杭跟她再纠缠不清，更不想让她看到我存在的痕迹。

乔岚上了二楼，本想找到陈维杭跟他解释一番，却在第一时间进入了侦查模式，因为这个空间跟她印象中的陈维杭的房间很不一样。她第一眼便看见了我留在沙发上的有卡通图案的珊瑚绒毯子。虽然它被叠的很整齐，但她还是判断出那绝对不可能是陈维杭的东西，而且绝对是另一个女人放在这儿的。

她实在不敢相信，她才离开他几个月，他的生活竟会有如此的变化。

陈维杭在楼上的书桌上，很快就找到了他要找的U盘，转身准备走的时候，看见了愣在沙发旁边的乔岚。顺着她的视线，陈维杭看到了她在看什么，也猜到了她看出了什么，心里却无比坦荡。毕竟他跟我是假的，她却是真的要结婚了。

陈维杭大大方方地从乔岚身边经过，站在落地窗旁边，望向窗外那无垠的大海。大海被太阳晃得金光闪闪，晃得他莫名的烦躁起来。

他还是感觉到了背叛。

“婚期什么时候？”陈维杭压抑着怒气冷冷地问。

乔岚没想到也不敢相信陈维杭这么快就找到替代她的人，沉浸在挫败感里的她机械的回答：“十一月。”

“那这次为什么回来？”

“我们回来休探亲假，看看他爸妈。”乔岚低下头，强忍着心里的委屈。

陈维杭沉默，他们，成了“我们。”而他，成了他们的“朋友”。

突然抑制不住心里的愤怒了，陈维杭猛地转过身来，沉着声音问道：“你本来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话音还未落，陈维杭就发现乔岚已经扑在了他的怀里，泪流满面。

片刻，她踮起脚，吻上陈维杭的唇。

她向他求取他曾经只给她的温柔——她要证明那还是属于她的东西。

而这似乎也正合他意，他也要向她讨要一个答案——他要知道她对她是否用过真心。

他先是任由她试探，不怠慢也不满足她；然后忽然易守为攻，在她的口腔里攻城略地，大肆攫取她的气息。

她则默许着他的进犯，甚至是沉沦。他倾身向前，用手臂托着她的背，她就手臂环着他的脖颈，借他的力量向后仰去。

这一吻绵长，像是要把对方欠自己的都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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