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阳光晴好的冬日早晨，我一打开客厅门，小白就站在门口低声呜咽。

我以为他又饿了，没理他，自顾自去拿东西。他继而哭泣起来，浑身颤抖，我这才发现他身上有些湿。是不是冷啊，在这儿晒晒太阳，我去找毛巾。

他冲我扭扭身子，嘴里狺狺嚅嚅，右手吊着，用三条腿吃力地蹦跶，差点摔倒。

他跟着我前进了几步，样子实在是滑稽，我一时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委屈地看着我，一瘸三拐地往大门口蹦去。

我喊他回来，他眼泪汪汪地回头看看我，哀怨地出门去了。我又喊了几声，他只是忧伤地看看我，接着往前走。

嘿哟，跟谁学的这么傲娇？还闹起离家出走了？不过到饭点就又没出息地回来了。

2

几年前，弟弟去别人家把一只纯白色的哈巴狗抱回家。小狗狗兴许才几个月大，小卷毛纯白柔软，可爱极了。弟弟那会儿也小，大字不识几个，给狗取名「小白」。

我们家给狗狗取名一向接地气：

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有只哈巴狗叫「小黑」，但她是米白色的，就只有嘴唇鼻子是黑色的。

很久很久以前养了只狗狗，特别胖，胖到无法生育，她的名字不出意外的，叫「小胖」。

很久以前还有只中华田园犬（土狗），看起来呆头呆脑，弟弟给他取名「憨憨」。

……

3

小白很怕水。

每次给他洗澡，都首先要费很大的劲儿把他抓住，用狗链绑起来，两个人按住，一个人洗。洗完不能马上放开，否则他会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横冲直撞，再滚得一身泥。

有一天，我弟弟突发奇想，把小白带到村里的池塘，一狠心，把他扔了下去，心里兴奋又激动地期待着看看他怎么「狗爬式」游泳。

可怜的小白在水里扑腾着挣扎着哀嚎着尖叫着：“哎——妈呀——吓坏宝宝了！”

有两只狗在水里优哉游哉地游泳、泡澡，看见奇葩的小白，都面面相觑哭笑不得。弟弟只好把小白捞起来，擦干抱回家。

4

小白很胆小，怕鞭炮怕打雷。

有次，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他在门外大叫，我们一开始没听到，他于是开始撞门。我以为怎么了，吠得这么凶，过去把门一开，他嗖地窜进来，无头苍蝇似的狂奔几圈，然后躲在门后角落里，缩成一团。

还有次，家里放鞭炮，他也是着急地叫门，门一开，他像支满弓射出的箭，飞快地扎进客厅，躲到沙发底下，就差把两只手捂住耳朵。他仅露出一条尾巴在外面，喊他的时候，他就摇摇尾巴，但是鞭炮没放完他绝不出来。

闽南有句俗语「恶人假没胆」，我家小白就是「恶犬假没胆」。

5

小白很傻气。

每次我出门他一定要跟着，在我前面跑得很神气，似乎是自诩护花使者。跑跑就停下来看看我，每每想撒泡尿做记号又怕被我超过，刚把腿抬起来就迅速放下，继续跑。

他跑的时候踩着小碎步，屁股一扭一扭，耳朵一跳一跳。有时候他跑得太兴奋太专注，就直接过家门而不入，继续往前冲。我喊他：“嘿，你去哪？”他才恍然大悟，赶紧掉头回来。

无论谁来家里他都一顿乱吠。没错，「无论是谁」的意思是，包括他的主人们。不过他也是有点区别对待的，有的人他只吠几声，有的人他就要不依不饶了。

每每送客人到门口，他还要看心情地吠几下，让他安静，他会变本加厉。客人离开，他追上去再叫几声，让他回来，他回头仔细揣摩一下意思，撒开腿继续追继续吠……真的是！听不懂人话啊？

去年我在国外，想他了，妹妹让他跟我视频，他就冲着手机一顿嗅，也不知道有没有认出我来。不过时隔十个月再见，他兴奋得差点把我扑倒在地。后来我和妈妈出院回家，他还到楼上来看了看我们。

6

小白很贪吃。

别人家的狗一天两顿，他倒好，一天三顿好吃好喝供着，但还总是饥肠辘辘似的，像是每天都被饿肚子。

我们吃饭的时候，他一定要到旁边巡逻，或是一脸乖巧地坐着，摇摇尾巴，等待谁扔点骨头给他。

有时候我把饭端上楼给妈妈吃，他也会跑到楼上，哼哼唧唧。让他下去等着，他就直接趴在房门口，脑袋枕在手臂上，眼巴巴的。

一旦看你给他准备吃的，他就整个身子扭起来，旋转跳跃——大概就是「欢呼雀跃」的样子吧。

要是有别人家瘦骨嶙峋的狗走进我家，想吃点他的残羹剩饭，他就怒发冲冠，杀过去捍卫主权，驱逐不速之客。

但小白爱食，取之有道，他从不会偷吃，只会乖乖等我们喂。

7

小白很记仇。

有天，某个阿姨来我们家，还没进院子呢，他就开始发疯了似的狂吠，我从没看见过他吠得这样歇斯底里。

我赶紧下楼，他已经很愤怒地跑上楼来叫我——“汪汪汪！”看起来真是快气坏了。他跑在我前面，拦住那个阿姨不让她上楼，我只好把他拖走。

那阿姨要回家的时候，我事先把小白拉住，送那位阿姨出门，小白气急败坏地怒吼。

我估摸着那阿姨已经离我家十米开外了，才放开他。结果，他将自己发射出去，冲着那个阿姨的方向狂追狂吠……我追了好远才把他拉回来。

那是我第一次看小白这样生气这样凶。妈妈说，那是因为那个阿姨以前狠狠地踹了他，此后每次她来小白都要发疯一回。不过小白只会乱吠，他不咬人。

8

小白很记教训。

他刚来的时候还很小，妈妈就训练他要到外面的泥地上便溺，不许把家里弄脏。

某次他可能是没忍住或是没记住，在家里拉了粑粑。妈妈为了让他记住教训，把他揍了一顿，外加一堂政治课。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在家里面乱排便了。

一天，我们都睡了，他在客厅外撞门，声声呼唤。我和妹妹爬起来开门，他哎哎叫着，我们摸不着头脑。他领着我们去开院门，然后冲出去，撒欢跑了一圈，才找了个地方排便。我和妹妹差点笑岔气。

有时候是清晨，我们都还没起床，他又在凄厉地叫着，不屈不挠地直到把我们从被窝里挖起来，引着我们给他开门，然后照例是先奔腾一圈，再排便。

9

小白曾经差点死了。

两年前，小白生了病，一开始我们买药给他吃，但是他非但没有好转，还一天天颓唐下去。

后来我和妹妹冒着寒风，把奄奄一息的他扛到车上，载去很远的地方找兽医。兽医打了针，拿了药，说可能大限已到了。

我和妹妹忍着泪，一路沉默，已经要开始准备后事了。结果过几天，他居然慢慢好转，渐渐能站能走能跑能跳，一直到现在，也都健健康康的。

虽然他那么笨那么二，我们少不了会斥责他，有时候也是哭笑不得。但是有时候出门有他陪着，家里有他守着，是一份踏实和安心。每天逗逗他，和他说说话，看他吃饭，看他晒太阳，看他伸懒腰，也是生活里的小确幸。

嘿，小白，还要陪我们很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