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隐在山里学习道术。
一个人的日子固然清净,只是终日里对着一群道士和这满目的山,按着我那一颗十几岁人活蹦乱跳的心,应正是血气方刚的当口,非要修那无欲无求之道,实在是强人所难。
这里上山下山的路只有一条,我每天都在这条路上荡来荡去,对我来说,这条路上哪个台阶长了青苔,哪棵树又新开了花,我闭着眼也知道。
只是突然有一天,这条路上,出现了一个人。
那日,我依旧在山上四处游荡,一群人突然出现在那条上山的小路上,抬着的轿撵旁边站着几个丫鬟,想来里面坐着的大概是个富贵人家的女儿,听说是到这来祈福来了。
我心里觉得奇怪,怎地祈福不到那寺庙里,倒来了我们这道观了,现在的人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我还是在这山里荡来荡去,也不管那群新来的那群人让整个道观都忙翻了天,我一个人自在逍遥。
上山的路旁有一个小亭子,我每日在里面斜躺着,看着夕阳日渐消失。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也不知日月到底更替了多少次。
直到那日黄昏,我正欲往亭中去时,一名女子从山路下方匆匆走来,与我撞到了一起。
她抬起来头来与我致歉,我看着她,总觉得有些面熟,却又总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而她好似非常着急,早已经飘然而去,消失在了路的一头。
此后几日,我都发现她总在匆匆下山而又匆匆上山,我觉得有趣,倒也只是每日看着,并不与她说话。
又是一日黄昏,她从山下匆匆而来,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衣裙,我终于想起来为何觉得她面熟。
她是来祈福那人的贴身婢女罢,那日她站在桥撵的侧方,穿的正是这件衣裙,与他人略有不同,我倒是多看了她一眼。
她好像自上山以来,每日都会下山,且每次都来去匆匆,以前倒是我没注意到她罢。
又过了数日,她再一次从我面前走过时我忍不住叫住了她。
我们匆匆说了两句话她便急着离开,只是,我们虽只是匆匆说了两句,我心里倒记挂着,每日都想着与她说上两句话。
于是,我那每日的随意游荡好像变成了特意在这条路上等她出现。
就这样,日复一日,我们每日都只能早上匆匆见上一面,傍晚时匆匆说上几句话。
后来,我忍不住问她,
怎地每日这样来去匆匆?
公主不喜这里的膳食,命我每日去山下的酒楼里买些回来。
是了,来这祈福的原本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女儿。我也是前段时日听闻师兄们偷偷议论,原来是个不受宠的公主。想来在皇宫里吃的都是山珍,如今在这饮食甚是寡淡,定是不适应的。
只是这样让人每日下山去买,实在是太折腾人了。
看她每日来去匆匆,我心里倒有些心疼。
就这样,竟转眼已到了冬天。我与她,开始只是说说话,只是这见面的机会实在太短了些,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她每晚便等公主睡下后偷偷出来,到这亭子里与我见面。
只是如今冬天到了,山里比外面更冷些,我不舍得她没晚受冻,于是晚上也不见面了,只如初时,每日匆匆见上两面。
只是突然有一日,她从山下回来时,说她要走了,跟公主回宫,以后可能再也不能相见。
我心里难受,我不想她走,可是我没有任何办法,就只是我们俩的身份就注定不能在一起,一个是宫女,一个是道士,呵!
第二日早晨,我站在亭子里等着,我望着她随着桥撵慢慢的远去,直止消失不见。
此后,我便每日都来着亭子里望着山脚,希望她又如最初一样突然出现,只是一直没有,她一直都没有出现。
师傅许是发现了我生了旁的心思,责怪我心性不定,难以修道。我心底嗤笑一声,谁要修这道,我现在只想再见到她。
我依旧每日去亭子里等她,总期盼她还会出现,就这样,又到了一年冬天,我站在亭子中冷得发抖,望着这四周的风景,心中倍觉凄凉。
突然之间,我发现不远处正有一人缓慢而来,穿的是那件我熟悉的淡紫色衣服。
原来是那公主回去后便病了,总是不见好,太医也查不出什么毛病,只好遣了贴身婢女来这道观为她祈福。
我心中甚是欢喜,顿时柳暗花明,再说,如今公主不在,我们虽不能正大光明见面,但好歹比以前时间更多了些。
我更加无心修道,只盼着能日日与她见面。我们依旧假装在路上碰见,说上两句话,等天黑,相聚在亭子中互诉衷肠。
我偷偷的给她做了一根木簪,簪子挽起她的头发,我看见她如晚霞般漂亮的脸庞。
日复一日,春天又到了,这是她来后的第三个春天,只是我觉得,今年的春天,花开得更好看了。
夜晚,我和她在亭中相拥而坐,风拂过脸颊带着丝丝的凉意,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天亮醒来分别匆匆回去,那时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连续两日,我一直在等她,她却一直没有出现。
第三日,我听师兄师弟门议论说,不知道那来祈福的姑娘犯了什么错,宫里来的人,竟让她撞死了,真是可惜。
我心中一痛,不会的,不会的,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撞死了,我不相信。
我半夜悄悄的溜到她住的地方,她们来祈福的女眷都住在北面,平日里不允许我们到这边来,我第一次来,黑漆漆的,我不知道她住什么地方,只能慢慢的在黑暗中寻找。
可是,我找了一圈之后竟然发现,这整个北面没有一个人,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难道人飞走了不成?
我又重新找了起来,轻轻推开一间门进去,黑暗中,我闻到了血腥味,拿出火折子,发现墙边有一块的地板比其他地方颜色要深,像是曾经被血侵染过,然后,我便在角落里找到了半截簪子,是我送她的那支。
我握着簪子,心中悲痛不已,一滴泪滴落在簪子上。
我每日都沉浸在悲痛中,茶饭不思,更别提修道了,只日日都去那亭中。师傅找到我让我下山去。
他说:你上山十年了,我看着你长大,我自知你的脾性不适合修道,只是当初你父亲把你托付给我,如今你已20岁了,便下山去吧,去吧!
于是我便下山了,这是我十年来的第一次下山,路两旁的花都已经枯萎,而山下却处处繁荣,可我却更觉得心中悲凉。
我偶尔也会在街上碰见像她的人,只是追上去一看,始终不是她。
一日我正在街上无所事事时,迎面而来的两位女尼却差点又一次让我泪目,我叫她的名字,她并不应我,我着急的追上去。
她却说,这里没有您要找的女施主,只有贫尼“不该”。
不该,不该,是了,我本不该对她动情,不该招惹她,想来她今天这样也全是我害的。
看着她远去,我知道,在皇宫那个地方,礼法严谨,宫女与人私通是死罪,如今,应是她那主子开恩才保住了她的性命。
只是,我已将她害成这样,她本不该这样的,现如今,她往后几十年只能常伴古佛,我不能再害她了。
从此江湖路远,我思她,念她,却再也不能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