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老爸端过来一个盆子放到我面前,里面是几十只泥鳅,大大小小,约莫两斤多,在水里安静的游着,偶尔我轻触盆底,泥鳅便受惊似的挣扎,溅起一片水花。
老爸递给我一把剪刀,叮嘱我杀了泥鳅用盐腌起来,中午煮了吃,随后就去忙自己的事。
我不知道这泥鳅从哪来,但在全面封锁的今天,也无外乎门前的小河里捕捉的野生泥鳅。
我是喜欢吃泥鳅的,只是今天却有些例外,看着他们在水中穿梭,我的心却不忍起来,一只硕大的泥鳅,拼尽了全力,从塑料盆里跃出来,落在灰色的水泥地上,苦苦的痉挛着身子。
我捡起了它,它在我手里挣扎,努力的想钻出我的手心,滑腻的粘液拉出了丝,却全然徒劳,我的指甲深深嵌进它的腮里,它奋力抽打尾巴,一次次避开剪刀的进攻,将身上仅剩的粘液挥发到空气中。
我第一次有了不忍,对着这个挣扎的小东西,我曾一次次强调生命生而平等,如今却为了口腹之大开杀戒,但屠夫残存的怜悯从不是对牲口放生的理由,对我而言,这份怜悯的价值,就是尽可能降低它们的痛苦。
我将它高高举起,用尽气力向着远处的水泥地掷去,它的身体亲吻地面,留下吻痕,然后高高飞起,向着更远处翻滚,从一开始的挣扎,变的僵硬而安静。
剪刀从它的腹部插入,有一抹殷红渗出,然后迅速扩大,露出墨绿与粉掺杂的内脏,但很快,露出的墨绿与粉便不属于它,它的残躯划过流水,落入另一个小些的碗里。
塑料盆里还是依然安静,偶尔溅起的水花也熟悉极了,盆里的水不曾少了一分,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黄褐色。
第二条如法炮制,在我手中沉寂,盆中的水艳了一分,尚未经历的泥鳅大口呼吸着,又慢慢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有些躁动起来,水花划出抛物线,遁入它们的视野之外,颜色却越来越深。
彼时冬未去,春未来,但有一些泥鳅的肚中却饱含新生命,当黄色的颗粒顺着剪刀流出时,我的罪恶感再一次姗姗来迟,但我不是它们的救世主,我只是屠夫,剥夺它们的生命,然后将躯壳投入油锅。也许会有某一些小东西,从我的刀口逃得一线生机,但与我无关,我曾经怜悯,但我的屠刀将继续。
它们的一生很快过去,从一个塑料盆,借助一双满是血腥的剪刀和手,游进一个白色的瓷碗里,在那里,他们沐浴盐巴,在翻转中颤抖,在颤抖中往生。
我将手洗净,褐色的水渗进泥土,几尾幸存者跌进沟渠,拍出水花然后沉入水底。
老爸将碗拿进厨房,我听见碗碰撞的清脆回声,许是在准备中午的饭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