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故乡,每年的冬天都要下几场厚厚的雪。雪纷纷扬扬从村子的上空飘落。雪为小路铺上绵软的白缎子;给草垛捂上厚厚的白油膜;给麦田盖了崭新的棉被;也给鸡鸭鹅舍遮上白绒毯。雪给大地添了绒衣给房顶糊了暖棚。白茫茫的雪掩盖鸟儿们来时的路,它们惊慌地围转在林子上空呼朋引伴,吸引着散学孩子们的眼睛。
忙活了大半个季节的农人,入冬后,地里的庄稼陆续收回家,丰收的粮食也入了囤,喜悦也悄悄飞上额头。当西北风挟着寒冷飞来村子,抵御它的除了大人孩子身上厚重的棉衣,还有窗户和木门张贴的那层厚厚的油膜纸。
风裹着狂沙,拍打着土屋的木门和窗子哗啦啦地响。当脚步被困它耍赖般在院子里大喇喇地吹起号角。刺耳的喇叭声惊飞栖上枝头的野鸟,就连棚舍里胆子最小的鸡,也惊慌失措拍打着翅膀咯咯咯的叫。风拼着气力晃动着干枯的枝丫,它还坏坏得欲吹走小孩子头顶的帽毡,要吹红他们的耳朵,更要把长鼻涕甩到他们的棉衣上。
恼怒的孩子,嘟着嘴捂着帽耳冲进屋子,老人们像护崽儿的鸡,恼怒得用那只青筋暴露的大手,狠狠地合上那扇失修的木门。
寒风像个令人生厌的孩子,在街头巷尾屡屡碰壁。它又像一只被门夹住尾巴的猫,龇牙咧嘴疼无处逃窜。
雪来的冬季里,妈妈的厨房总是炊烟缭绕。火炉里熊熊燃烧的柴草,染红她的脸颊。那呼呼乱窜的火苗,像夏季头顶的烈日,卖力的把热圈进炉膛。风在雪地里打滚,围着屋子一圈一圈地奔跑。是袅袅升起的炊烟让它迷恋,还是妈妈炉灶里红薯的甜香,让它不舍离去?
北方大雪封门的日子,一般是在腊月的末尾。那时,我们小孩子已放了年假,再也不用每天起个大早小跑去学堂。此时,地里光秃秃的早已没有农作物的影子,故乡的冬,于辛苦一年的农人来说,是一种极为奢侈的身体的享受。
庄里人和藏洞的松鼠一样,早已经备好过冬的粮食。土窖子里有土豆、红薯,更有越冬的大白菜。娘每天把土炕烧得滚烫,窗外是皑皑白雪,白茫茫的能让人迷失方向,屋里则是春天的气象。
炉灶散发着谷香的薯干、大饼。铁锅里的白菜猪肉炖粉条,正冒着滋滋的香。那种冬季才能享受到的美食,令人的口水流了一地。
吃了饭,娘那双忙了一个季节的大手,依旧不肯闲下来。她坐上炕上,笑脸盈盈地搓着簸箕里的苞谷粒,爹依着门框吸溜着美味的旱烟,我们小孩子则像一只只无忧无虑的小雏鸭,赤足在滚烫的大炕上蹦来跳去。笑声惊醒越冬的老枣树,突兀的枝条悄悄地探到窗棱里面,好奇地打量着小屋里的一切,那双被冷气熏蒸的眼睛里,似乎忽闪着晶亮的光。
冬天的故乡,安静的让人不忍打搅。觅食的鸟儿,轻轻地抬起放下瘦弱的小脚,仿佛一不留神就会打碎冬的美梦。远处熟悉的房屋早已朦胧一片,慵懒着一副还未睡醒的模样。老杨树错乱横生的枝干,紧紧地搂着雪的身躯,挑逗般不舍得放她们离去。
我的故乡的冬啊!已经完全被白雪掩埋,美丽的身躯睡着了般恬静。
是凌晨村庄上空狂舞的缕缕炊烟,将他们从睡梦中唤醒。她伸着懒腰打量着美丽的世界。随即而来还有庄子里的鸡飞犬吠;大人呼喊孩子起床或高或低的喊叫声;男人们扁担下的水桶,吱吱吆吆的歌唱声。像一首蜿蜒起伏的曲子,在耳畔此起彼伏久久不肯散去。
故乡的冬天啊!一副副醉人的图画美,像极了你朴实不老的面孔。那种美亲切、自然,无论哪一位画家的笔,都无法将你真实的面容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