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那年,我正在院子里玩吹泡泡。用吸管的一头蘸一点姥爷用肥皂水给我做的泡泡液,把另一头,放在嘴里一吹,一串大大小小的泡泡飘出,就像鱼儿吐出来的一样。如果对着阳光吹,在阳光的折射下,还能看到五颜六色彩色的泡泡。
我看着那些泡泡不断地上升,飞走,最后破灭,消失,既开心又感到惊奇。有时候我伸开手跳着脚去抓泡泡,却总是抓不到。抓到的留在手心里的也只是一点点带着清香甚至有一点腥味的液体。
舅舅回来了,一进院子就喊我,“小青,快看看这是什么?”
我急忙跑过去看,他的手里提着个网兜,里面装着好多青色、圆形、带壳的东西,许多会动的脚在乱爬乱搅,还发出“巴拉巴拉”的声音。
“舅舅,这是乌龟吗?”我家里养过小乌龟,看样子有些相似。
“这个呀,叫螃蟹,你数数它们有几条腿?”
舅舅一边说一边把网兜解开,把院子里的洗菜池堵上,放了半池水。那些被叫做螃蟹的东西全部倒了进去。没有了网兜的束缚,螃蟹们开始活跃起来,在水里游来游去。
水池不大,螃蟹很多,难免撞车。有的撞掉了腿,有的撞晕了趴在水底不动。有的拼尽力气爬到池子沿上,一不小心又掉回水里。有一只在水池边上爬了一圈最后掉出了水池,落在地上。
我蹲在地上,用手指点着数那只螃蟹的腿。
“舅舅,螃蟹十条腿,怎么这么多呀?”
“最前面的这两条不是腿,这叫大钳子,也叫鳌足,是用来挖洞、防御和进攻的,其余的八条才是它的腿,是用来走路或游泳的,记住了啊。”
“啊!”我大叫一声,急忙站起来跺脚,哇哇大哭起来。
原来只顾听舅舅说话,不知不觉螃蟹爬到了我的脚上,把我吓坏了。
“不哭不哭啊,一会你把它吃掉,谁让它吓唬你。”
舅舅把螃蟹捉回水池,我破涕为笑。清洗了几遍,螃蟹被姥姥捞进了蒸锅。刚一开火的时候,我听到锅里噼里啪啦的折腾声,锅盖顶了起来,有两只差一点就爬出锅外。
姥姥拿起一个很重的铁锅扣在蒸锅盖上,这下顶不动了。锅里的声音慢慢变小,只听到哗哗的开水声,白白的水蒸气从锅边喷出,我闻到了一股很香的味道。
当螃蟹端上桌的时候,我睁大了眼睛,感觉很神奇。因为舅舅拿回来的时候,螃蟹是青褐色的,蒸熟了就变成了橘红色,很漂亮。舅舅告诉我这是因为螃蟹体内有一种叫做虾红素的物质造成的。
我的碗里被姥姥放了一只螃蟹,可我不知道怎么吃。舅舅用剪刀帮我减掉螃蟹的大钳子和腿,把蟹壳掰开,递到我手里,告诉我哪里是蟹心,哪里是蟹胃,哪里是蟹的肺,这些都是不能吃的,要扔掉。
我学着舅舅的样子,用嘴吸着蟹黄,用手掰开蟹壳,贪婪地吃着一丝丝的蟹肉。舅舅还教会我,用蟹脚的尖捅出蟹腿里的肉。
那是我第一次吃螃蟹,鲜美没得说,重要的是吃的过程中,有许多乐趣。就像偷着把爷爷的收音机、钟表拆卸得七零八落装不回去的时候,探索的眼神,求知的欲望,像一粒种子埋进了我幼小的心田。
我从此爱上了螃蟹,总盼望着大人提着张牙舞爪的螃蟹回来,看着它们由青变红,然后大快朵颐。可是那时候,螃蟹很贵,用爸爸的话说,那玩意,没肉,没个吃头,还不如买块后臀尖,做红烧肉。所以,虽然我喜欢,却没吃过几次。也就每年的中秋节,在我的强烈要求下,爸爸妈妈才会买一点,还没过瘾就吃得只剩下壳了。
现在的我,随着年龄的增长,自然吃过了很多螃蟹,但兴致依然不减当年,只要去到能吃螃蟹的地方,必吃不可。比如海边,比如海鲜城。我知道螃蟹有很多种,有青蟹、河蟹、面包蟹、梭子蟹、还有让人非常过瘾的帝王蟹,非常有名的阳澄湖大闸蟹。
螃蟹的做法有清蒸、红烧、水煮、油炸、香辣蟹等,其中清蒸螃蟹既能保持原汁原味,又不损失营养,重要的是简便易行,不需要高超的厨艺,当属上乘烹饪技法。
妈妈说,螃蟹虽美味,却是寒凉食物,蒸的时候要放些生姜、花椒、料酒等,既去腥又能中和螃蟹的寒性,如果再喝一点白酒就更完美了。即使这样也不能一次吃太多,我曾经一次吃了三只梭子蟹,当天晚上就闹了肚子,上吐下泻,折腾半夜,后来再也不敢如此贪吃了。
几年前,我们全家出去旅游,有个项目是体验钓螃蟹,我站在岸边看了好久,心痒得不行。终于说通了爸妈,让我试一试。我学着旁边一位大叔 的样子在鱼钩上挂上一条小死鱼,然后把钩子抛下河塘,不错眼珠地盯着浮漂。
等了一会,浮漂动了。我猛地提起钓竿往岸上拉,可是却发现,什么也没钓上来,连小鱼也没了。我重新挂上一条小鱼,把钩扔到水里,继续等待。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我连个螃蟹毛都没钓到,白白损失了十多条小鱼,不免有些沮丧。旁边的大叔已经钓上来十多只了。我向他投去了羡慕的眼神。
“过来,我给你说说。”大叔发现我一直在看他,他一边提起一只很大的螃蟹,一边招呼我。
我急忙凑过去看着他把螃蟹摘下来扔进身边的桶里。
“你不能挂上诱饵就抛钩,要在这个地方打几个结,螃蟹一咬钩,绳结就能钩住它的腿,它越动绳套越紧,它就跑不了了,看懂了没?”
“嗯嗯嗯!”我笑着跑回了我的小板凳坐下,学着大叔的样子打结、挽套,挂小鱼,抛钩,然后等待咬钩。
很快浮漂动了,动得幅度很大,我心里一阵窃喜,这次一定是个大螃蟹。我用力提起了鱼钩,却再次一无所获。我把钓竿扔到一边,气鼓鼓地闷坐着。
大叔走过来,检查了一下我挽的绳套,仰头,严肃地盯着我的脸。
“你学习不太好吧?"
“谁说的?我年级前五,您又不认识我,干嘛这么说?”
“年级前五?怎么不是年级前三?怎么不是年级第一呢?”
“你......”我气得站了起来,双手叉腰,怒视着他。
“我刚才教你挽套,是挽成这样的吗?你这绳套,是死套,螃蟹腿套不住。”他一边说一边费力地解开我挽的套,又重新给我示范了一遍。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心里一阵惭愧,脸上火辣辣的。
“再试试。”
我迟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接过鱼竿,重新抛回水里。两分钟后,钓上来一只很小的螃蟹。看着它的脚在绳套里挣扎,无助的样子,我笑了。
时间到了,我钓到了八只螃蟹。谢过大叔,我提着桶跟爸妈汇合。螃蟹拿到可以代加工的饭店,清蒸,刚好每人两只。
那天的螃蟹,是我吃过的最鲜美的一次,没有之一。因为那是我亲手钓到的,我还钓到了提高考试成绩的方法。后来我考上了理想的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想起了教我挽套的大叔。妈妈问我想吃什么,我毫不犹豫地告诉她,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