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读夏丏尊的文集,其中有一篇《读诗偶感》中谈到,《静夜思》之所以长久流传,被反复诵读,多是其中有意味所致。诗中并未直白说明思乡之人是谁,可能是诗人自己,又或许是每一位读者,吟咏回味时代入自我而完全相宜,所以,对于千年后的现代人来说,《静夜思》依旧是经典,它打破时间与地理的悬隔,内涵随着漫长的岁月变迁益加深厚广博,简单来说,它经受得住时间的考验。
凡经过岁月沉淀仍能屹立不倒的事物,多是有意味的。意味一词,十分抽象,词典里对它的解释是趣味、情调等其它词的替代。我们从小学习语文与数学,文学理论由浅入深,数学公式由易到难,一代代人,虽教材形式有异,内容大抵相同。倘若现在回头翻看小学及中学课本的内容,细细琢磨,看似简单的道理颇有深意。譬如10个阿拉伯数字,谁都知道怎么回事,日常应用无处不在,但最初学习时,老师们常采用举五个苹果,六张桌子等例子的方式,从大量日常活动中获得的经验感知的具象意义,抽象出0-9的概念,自此,我们计算便不再需要借助小棒、苹果、铅笔等意象,而以脑海中的0-9为载体。0-9本是十分简单的概念,其背后却隐含数学学习中初次建立抽象思维的要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遵从少即是多,简单即复杂的理论知识、艺术作品,往往看似简约,而内涵不断发展、不断丰富。《黑客与画家》的作者Paul Graham在谈论什么是品味与好设计时,提出美不是因人而异的,而是人类的审美观在一定时期普遍认同产生的价值尺度。当然,人们的审美品味始终进步,否则,谁能解释生前潦倒贫困的梵高,美术作品却在后世大放异彩呢?
我们常听见这样一种观点:品味是个性的,每个人的观念不同,不必追求美的统一。Paul Graham对此给出批判意见,假如美是具体到个人的品味与观点,那美的概念就是空谈。你认为自己的画作是美的,他认为画得简直毫无美感,我们如果无法判断这些观点的优劣高低,岂不是陷入了普罗泰戈拉提出“人是万物的尺度”那样的相对主义?每个人的标准不同,每个人坚持的尺度也不同,共性缺失而个性绝对,恐怕不甚合理吧。
美一定不是个性化价值判断,但是我们也不能将其束缚于条框分明的概念牢笼里,像画一条线般划定美与不美的界限。因为审美观的永恒发展,我们尚且不能判定许多事物的具体价值,而最好的办法,便是在不同观念的争辩与交融中,交由时间量裁,让经典自由沉淀。
经受得住时间考验的,都有意味。意味越丰满,美的层次也越多样。而意味的多,当以内容的简为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