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雪地里,那个女生孤单地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本书,目光看向正在望着天空的男生,手紧紧交握在一起,不住地发抖,流泪。
大概是四年前,我见了他最后一面,他比以前还要清瘦,下巴长满了青色的胡渣,眼镜被摘了去,二十几岁的年纪却驼着背,面容憔悴,俨然一副被压垮的模样。“她……还好吗?”我率先开口问道,他摇了摇头,稍稍抬高下巴,努力睁大那双深深陷进了眼窝的双眼。“她三年前……流产了,这事一直瞒着她,后来肖肖知道了,受不了,离家出走了,当天晚上就出了车祸。现在醒了,状态不是太好。”他苦笑了一下,“她什么都不和我说,什么都不告诉我,就连你们知道她有抑郁症都是我去医院才得知的。”我静静地听着,肖肖是我以前的朋友,她曾喜欢我面前这个男人喜欢的要死,我知道肖肖的性格,没有忍让的习惯是受不了这个善变的姑娘的,但她是个好姑娘。我不相信什么情比金坚,也并不觉得他能给肖肖什么幸福,但肖肖和他在一起,定会受苦。因为这件事,我们的感情似乎变淡了许多,四年来,甚至没有过一次联系。时间是个神奇的东西,悄无声息就能把一个曾经最亲近的人变得无比陌生,是了,肖肖是我亦是。曾经张牙舞爪的女孩现在被磨平了棱角,安静起来。
肖肖过得不好,精神疾病更加严重了,这是我从他的话语里听出来的东西,同时读懂的还有他的无奈与心酸,在这个关系中,他们都是被伤害者与伤害者。
我想肖肖了,发自内心的想,我渴望见到她,这个渴望是为了那个在黑夜里感觉得到,白天却看不见的人。但是我不敢去看她,我怕看到她和他一样被生活折磨的不成样子,时间也减弱了一个人的勇气。
在我的记忆中,肖肖的样子,大概是梳着丸子头,穿着厚重的羽绒服,戴着一副当时很流行的无框眼镜,每天抱着一本世界名著,在男生宿舍门口等他。她知道他喜欢书,把书放在他怀里,便跑开了。日子一天天过去,这样安逸的生活截止于小雨来的那天。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任何权利过问,她当晚回来,有一种伤感的情绪笼罩着,却是没有哭也没有闹,她冷静的让人有些担心。肖肖在凌晨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哭了,她出了宿舍,我跟在后面,她向来敏感,知道我在她身后。也知道只要回头,就能看见我,但她却倔强地不肯回头,即便是后来,她也从没回过头,只是一人苦苦地支撑。我以为肖肖会无所顾忌地痛哭,但她也只是低低的呜咽,我心像被刺了似的,密密麻麻的疼。她不敢也不想在他面前展露一丝一毫的委屈,这是她最后的尊严。但没有办法,委屈和失望是写满脸上的,肖肖向来是个直白的女孩,不会隐藏情绪。
肖肖从来都太单纯,自以为是,是只要你给一点点带糖的东西就能回来的人,她以为别人也是如此,正是这样,她才更加令人担心。
我曾多次劝过肖肖,但都无果,我们的关系降到了零度冰点。肖肖爱他,便随她去吧,吃了苦自然会放手的,身边人这样劝我,可我不觉得,肖肖从来都是个执着倔强的女孩。事实证明我没有错,他们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尽管日子很苦,但他们谁都不准备放弃。
后来我离开了这个地方,去了江南,走时留给她一本《飞鸟集》,我想让她明白真正被爱的人是什么样子。春秋江景,总能让人忘却一些很不美好的回忆,却忘不掉肖肖,曾经那个张牙舞爪的女孩,曾经在夜里哭的不像话的女孩,曾经那个我最欣赏,和我最亲近的女孩。在我的记忆中,肖肖不算不美好的部分,只是我执念太深,以至于现在都无法面对她。我甚至有点后悔当时为什么离开那里,为什么离开肖肖,矛盾从来都是可以解决的……我们还可以变得像以前那样吗?还可以无话不说吗?还可以再次变成对方的依靠吗?我顾不得苦笑,眼泪早已让这个世界变得模糊不清,我们变成了对方最陌生的样子。我害怕自己见到她后的第一句话是:“你……是肖肖吗?”我害怕自己认不出她。我害怕……
2016年6月4日,肖肖离世了,没有任何征兆的离开,肖肖就静静的躺在医院外面用葡藤搭成的长椅上,安然的离开了。
肖肖的离开,对我来说,是噩耗也是,解脱……
我去见了她最后一面。她面容憔悴,看见我,努力撑起笑容,却又根本撑不起来,她比我想象中的严重,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最后她放弃了,费力地伸出手,指了指凳子上的书,是泰戈尔的《飞鸟集》,阳光穿透窗帘斑驳的影子,松松散散洒在封面上烫金的那三个大字上。我点了点头,懂了。带着秋天味道的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将薄薄的书页吹开,恰巧吹到了肖肖折住的那一页,第43页的最后一条:
我们的欲望把彩虹的颜色借给那只不过是云雾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