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华似锦(第一章~第十章)

第一章:前事已尽

“九儿,我会喜欢你,如果当年我没有把名字从三生石上抹去,我会喜欢你。”

又是这个梦,凤九从有他的梦中醒来,额间依旧残存着他手指触摸凤尾花的温度。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了,只要一闭上眼睛便是东华在南天门外深情款款地那一番话。

距离上次见面有多久了?大概半年有余了吧。这半年里,她努力让自己变得很忙很忙,忙的很累很累,累到没有时间去想他。姑姑的婚礼需要她帮忙筹备,明天还是女君的继任大典,从明天开始,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般无所顾忌地爱他。

凤九望着窗外的星光,那里便是九重天,太晨宫在哪个方向呢?此时的他又在做些什么?前几天司命来看她,告诉她这半年来,帝君总在帮着天君批阅奏章,已经失眠三个月了。想到这里,她不禁微微有些心疼,按说天君有三个儿子,却为什么总是要让他劳心劳力呢?可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因为从明天起,他就真的与她无关了。凤九浅浅一笑,一个转身,竟现出了真身,她是这四海八荒唯一一只九尾红狐,这么美,这么珍贵,可为什么他都不能要她呢?

她纵身一跃,便往九重天上飞去。去看看他吧,悄悄地看,不让他知道,不让他为难,趁着自己还是自己,趁着还没有背负太多的责任和担当。

太晨宫依旧如往日一般安静地仿佛没有人居住。东华素来是爱安静的,可偏偏这样爱安静地一个人,却被她硬生生地打破了安宁,想到这里,凤九多少是有些愧疚的。

宫门开着,却无人守卫,这是为何?凤九一踏步子,轻盈地进了太晨宫。她一躲一闪,隔着案台,她看到了他。右手由侧边撑着头,似乎刚刚睡熟。凤九轻轻地松了一口气,慢慢地靠近,他还是这样好看,与南天门外分别的那次一样,眉宇间俊朗且充满英气,连睡着都这样迷人,只是脸上多了一些倦容,让她心疼不已。

她凑了过去,探上他的眉心,将一个吻轻轻落下,然后侧着脸望着他。

“帝君,明天我就要继任青丘女君了,爹爹和姑姑都教过我,做了女君之后,就不能再任意妄为了,从此以后,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随意出入太晨宫,为你倒一杯茶,陪你一整夜了。我会记住你的话,也不会再来打扰你。你要照顾好自己,如此,凤九便放心了。”

小狐狸一抹眼泪,悄悄转过身去,却不经意瞥见了挂在他腰间的狐狸尾,原来他也是这样珍视着她,她突然觉得她的付出得到了回应,即使不能在一起又如何,有他惦着,念着,就够了。凤九一闪身,身影消失在大殿门口。

东华微微睁开眼睛,感受着眉间的温热,守卫撤去了半年,宫门总是开着,只为了等你回来的时候,能够轻易地来到我的身边。


第二章:相思无益

    晨曦微露,青丘上下一派喜庆,今天是凤九继任女君的日子,四海八荒但凡有时间有兴趣的神仙都能前来观礼。

凤九娉婷立于十里桃林深处,一袭火红色的拖地长裙,如瀑的黑发高高地挽起,方才她在镜中看到自己,明明美得不可方物,却又陌生至极。她突然有些慌乱,一挥衣袖逃离到了这里,似乎只有远离人群才能看到真实的自己。她还是很想他,无法自拔地想他,不为别人所理解地想念。昨夜的一切于她,恍如一梦。真的有吻到他的眉心吗?或许只是一个梦,梦里的他还是那么近,近到伸出手就能触碰,可一触碰便如水中云月。这是距离,她和他的距离,从今天起,再也无法企及。

“小殿下!”迷谷一路小跑而来,匆匆忙忙。“小殿下,继任大殿就要开始了。四海八荒来了好多神仙,你快回去吧!”

“嗯,走吧。”来了很多神仙,他会来吗?应该不会,那番听似最动人的表白其实只不过是最温柔的决绝罢了。

四海八荒共襄胜举,青丘大泽早已人山人海,凤九眉目清明,如雪的脸庞被火红的裙装衬托地更加冷静,这分冷有些熟悉,让人莫名地有些心疼。白奕牵着她走向神坛高处,青丘万民无不叹服,纷纷跪拜高呼:

“女君继任,从此与青丘同生共死,愿青丘大泽福绵长远,愿女君殿下佑我东荒!”

一声一声此起彼伏,凤九知道,这是责任,更是担当,从此以后,再无帝君身边的小狐狸,只留下泽佑东荒的白凤九。

礼毕,本应祭奠神坛,众人却眼神一晃,见九重天处一片耀眼白光,还未待众人回过神来,便见司命携着众仙越来越近,直至坛下。

“东华紫府少阳君座下司命星君,奉帝君之命送来贺礼,恭贺女君继位。此为当年帝君征战时所用的四海八荒图,乃帝君亲手所绘,帝君说,只要女君打开此图便可明了。”

此言一出,众仙哗然,这四海八荒图如此珍贵,连天君都未曾见过,一直以来大家都以为只是一个传说而已,想不到竟如此送给了青丘女君,帝君这是意欲何为?

“帝君可还带了什么话来?”凤九微微一笑,眼神里却是说不出的期待。

“帝君说,四海八荒,都在不断变幻之中,沧海桑田尚且渺小至斯,没有什么是值得惦念的。”

凤九一愣,突然自嘲一笑,又微微一个屈膝,落落大方:“这一拜是给帝君的,青丘白凤九谢谢帝君的大礼,凤九明白了,愿我青丘与天族世代交好,福泽万民。”说完,她转过身去,朝着神坛走去,那背影娇小而落寞,似一丝清风。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泪眼里,她似乎又看见了他,转过身来望着她笑。

此时,九重天上,太晨宫里,东华正手执一面铜镜,将青丘的一切尽收眼底,今天的她真美,只是这原本触手可及的美已经不属于他了,恍然间,他似乎又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将她抱在怀中,两两相望。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轻狂。


 

第三章:梦中佳人

九月初二,是个好日子,宜嫁娶,宜兴土,总之万事皆宜。夜华等了整整五百年,只为了圆白浅当年九月初二成婚的梦。

  按照天族的规矩,是由太子的长辈代为迎亲,论着和夜华要好的,当属连宋三皇子,本来墨渊是夜华的兄长,又是白浅的师父,理应也是要去的,可九月初二又正值他闭关最要紧的时刻无法分心,又不能由夜华的父君和母妃前去,天君思来想去,只好来求帝君。

  “帝君,九月初二是夜华和白浅大婚的日子,这迎亲理应是由长辈代劳,可墨渊上神闭关未出,夜华父母也不合适,能否有劳帝君去青丘走一趟。”

  青丘?东华听到此处,唇边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那只小狐狸,五百年未见,却没有一天不出现在他的梦里。分离的第一个百年的确非常难熬,他时常在半睡半醒间看到一只九尾红狐卧在他的身边假寐,时不时还会趁着他不注意偷偷吻上他的眉心,可当他睁开眼睛,才会发现一切都是梦境,许是太过于思念她了吧。后来的四个百年倒是很少再梦见她,因为他开始直面这种相思,把想念她当成一种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会想她总是跟在他身后,然后他会故意停下来,让她直直撞上来;也会想念她决绝地割下狐尾,执意要在三生石上刻上他的名字;还会想念她在若水河畔同生共死的承诺,这一桩一件让他欣喜,更让他心疼。每每到了这时候他才明白,比起这么长岁月里所经历的伤痛,爱而不得才是最痛的。

  天君看东华沉思了许久,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按说帝君和那青丘的白凤九已有五百年没有见面了,任何前尘往事也应该是烟消云散了,总不会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我与连宋同去吧!”东华悠然道。

  送走了天君,司命进入殿内,看见帝君正望着腰间的狐狸尾出神,似乎在想些什么。

  “帝君,你与凤九殿下已有五百年没见,此次答应天君替太子去迎亲是为了?”

  “本帝君就想看看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东华的眉宇间却是化不开的柔情。

  “是,是,是,如此甚好,那就由我去备下贺礼吧。”司命告退离开,东华又握着手中火红的狐狸尾看的出了神。

  小狐狸,五百年了,你不来,便只好我去了。

  九月初二一早,天朗气清,天族一行浩浩荡荡往青丘去了。连宋看着东华的坐骑,一只雪白的单翼雪狮,不禁有些失笑。

  “我说,你还果然喜欢这种圆毛的。这雪狮凶神恶煞,确不如小狐狸来的温顺。”

  东华怎会听不出连宋话里有话,便转过头去,不予理睬。可突然又想到什么似得,自言自语道:“狐狸的确算是圆毛里最可爱的。”

  连宋甩开折扇,暧昧地笑了笑道:“这三生石定天下姻缘,你的名字既然不在三生石上,说不定不归天命管,你可以为所欲为!”

  听到这话,东华倒是有片刻失神,可是若是违了天命,严重的将导致四海八荒一场浩劫,甚至搭上九儿的性命……他不敢再想下去,他可以没有她陪伴在身边,但这四海八荒里,只要有她在就好。以前,他想要守护这天下,但是现在,他只想守护这有她的天下。


第四章:沧夷神君

眼瞧着青丘近在眼前,他似乎都能感受到她的气息,东华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而此时的青丘上下早已做了最好的准备,一应火红,很是喜庆。狐帝、白奕、白真、折颜等携着青丘万民齐聚在狐狸洞口,却不见那青丘女君。众人远远见到天族前来迎亲的队伍里竟是以东华帝君为首,都有些震惊。见天族的迎亲队伍近了,才迎上去,互相作礼寒暄。因距离吉时还有两个时辰,众人便在狐帝的指引下前往青丘大殿饮茶以待,大殿在青丘最南面,走过去需穿过整个青丘的民所,狐帝便顺便与众人介绍青丘的民风。

  此时,东华帝君和狐帝走在最前面,连宋一行人紧跟其后。狐帝一直热情地四下介绍,东华却眉心紧促,脸上的表情却一如既往得冷峻。

  “我说,怎不见你们青丘的女君出来相迎啊,莫不是你们青丘也有女子不见客的习俗?”连宋问的真切,语气里却满是轻松调侃。只有他知道,自打入了青丘,东华的整个眼神就没有停止过对那个身影的寻找,所以干脆好人做到底,问上一问,兴许还能卖个人情给东华帝君。

  “青丘即是以女君为政,便没有那些繁文缛节,只是……哎,不瞒你说,我们本就相约好一起在狐狸洞口相迎天族,可凤九这丫头,许是又贪玩错过了时辰,我这就派人去找。”白止帝君很是尴尬,默默向白奕使了一个眼色,白奕心领神会,一面为自己有这样一个顽劣的女儿而无奈,一面正准备前去寻一寻凤九,却不料与迎面而来的迷谷撞了个满怀,这一撞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动静太大,惹的众人都看了过来。

  白奕有些生气,厉声问道:“迷谷,如此匆匆忙忙,以往教你的礼数倒是忘的一干二净,凤九呢?”

  迷谷寻着人群望去,却见东华帝君和狐帝并肩立着,整个表情顿时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一阵红一阵白,却始终不发一言。众人也饶有兴趣地停将下来。

  “发什么呆?我问你,凤九呢?”白奕看着迷谷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立刻提高了音量。

  迷谷显得十分为难,挠挠后脑勺道:“凤九殿下,她,她失踪了。”

  “什么?胡闹,真是胡闹,她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竟闹出这样大的事来。”白奕吹起了胡子,尽力克制着自己。

  “小九不是那么没分寸的人,这五百年不也长大了不少吗?大概是去办什么重要的事儿去了,一会儿准回来,别杵在这儿了,还是赶紧让贵客到大殿奉茶吧。”白真赶紧出来解围,一句话缓解了尴尬的气氛。

  “对,对,对,东华帝君,诸位仙友,这就随我去吧!”狐帝立刻闪身指引道路。东华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一众神仙这才又迈开了脚步。

  谁知行自青丘学堂外,却见一青衣青年正对着学堂内四下张望,手中还握着一个白色瓷瓶,看起来正焦急地寻着什么。

  “哟?那不是织越山的沧夷神君吗?此番应该也有应邀到天族参加婚礼才是,怎的还有空跑到青丘来?”连宋的语气里满是吃惊,脸上却是一副看好戏的淡定。

  迷谷立刻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得,三步并作两步地赶上去,一把拉住沧夷神君问道:“沧夷神君你怎么又来了,我家凤九殿下不是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吗?前几天救你纯粹是偶然,你无需念着报恩一事。”

  那位沧夷神君似乎还未注意到自己已经成了焦点,自顾自地说道:“迷谷,自前几日起便四处不见凤九殿下,她身上还有伤,这是我们织越山的药,对野兽抓伤十分有效,你快带我去见一见凤九殿下。”

  “嘘,你小声点,今日可是白浅姑姑和太子殿下大婚,你不去九重天喝酒,却跑来这里做什么?”迷谷说完忙施了个眼色,那沧夷神君方才发现不远处的众人,赶忙迎上前去一一拜见。虽说这织越山不属于重要仙地,织越山的神仙们也多以道法修习为主,不修术法,但世代多出俊杰才子,也算是饱读诗书的仙派。今日这沧夷君出现在这里已经让人匪夷所思,何况方才他与迷谷的那些话又不偏不倚地落去众人耳里,一时大家都有些不自在。

  东华望着面前这位从未打过交道的织越山神君,又想起了方才他说的那些话,不禁紧了紧眉头。

  “不知沧夷神君来我青丘有何贵干?”折颜一句话,立刻让气氛融洽起来。

  “折颜上神,是这样的,前几天我途经青丘边境,却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只赤炎兽,我打它不过,险些命丧它的利爪之下,幸得凤九殿下相救,才保全性命,可凤九殿下却让那赤炎兽抓伤了,我特地寻了织越山的仙药来看望凤九殿下,却不料来了这许多天,始终未能见到殿下一面,这救命之恩还未报呢。”

  东华听闻凤九受了伤,又紧了紧眉头。眼神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仓夷。

  “哎呀,你就别说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死脑筋,方才若不是为了躲你,凤九殿下又怎需在这重要时刻躲到十里桃林去。”迷谷上前一步,赶忙打断沧夷的话。

  “哟,又是一个报恩的,哎,这恩恩相报何时了啊,谁知道这报恩会不会又报出一个什么来,帝君认为呢?”敢直接这么调侃东华帝君的,普天之下恐怕只有连宋一人。

  东华面色微变,眉心都快锁到了一起,似乎已有些不悦。

  “迷谷,你方才说,凤九躲哪儿去了?”白奕早已按耐不住自己的火气。

  “十……十里桃林。”


 

第五章:恍若初见

此时的十里桃林,桃花开的正旺。凤九坐在十里桃花亭,依旧一袭火红的裙装,长长的头发随意披散在腰间,发间随意缠绕着两根火红的发带,现在的她,倒是比五百年前更美更诱人,妩媚间不失清丽,妖娆里略带可爱,在这十里桃林里坐着,就恍如桃花精灵。

  她双手托着下巴,掐算着时间,应该还是可以躲一个时辰的,那天偶然救了那织越山的沧夷君,倒是给自己惹了不少麻烦。打那天起,那人就成天在狐狸洞口围追堵截,甚至还在狐狸洞口大呼着“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之类,也着实让人头疼。早知道这么麻烦,倒不如让那赤炎兽叼了他去,省却了一桩烦心事,连累自己左躲右藏,待会儿回去指不定还要被爹爹一顿好打。哎,这爹爹也真是的,现在她都是青丘女君了,还动不动就家法伺候。

  呆坐了一会儿,她的手抚上自己颈间的伤痕,哎,这伤痕还真是深呢,都这么多天了,还在隐隐作痛,如果东华看见了会不会心疼呢,说到以身相许,自己已经许过他了,哪里还能许别的什么人,那若是别人要许给自己呢?东华会不会伤心?会不会舍不得?想到这里,凤九又有些心伤,将手臂曲着叠放在石桌上,索性趴上去,下巴挨着手臂,竟有些乏了。

  许久,背后响起了轻盈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听起来如此熟悉,仿佛踏着秋天的落花。

  凤九眯着眼,头也不抬,用困倦的声音问道:“迷谷,可曾帮我打发了那沧夷君?我许是昨夜没有睡好,现下倒是乏极了,我眯一会儿,你半个时辰后唤我可好?”

  可是等了半晌,身后也不见得有人回答。凤九又迷糊了,继续微眯了眼,自顾自说着:“迷谷,天族的迎亲队伍来了吗?他有来吗?应该不会来吧,他应该不想见到我。哼,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不想见他,五百年了,他从未偷偷来看过我一次,连我那次变回小狐狸偷偷回去看他,他也不知道。我走的时候,他也没有留我。”凤九说着,竟不自觉落下泪来:“哎,其实我心里知道,他不能留我,我们这一辈子都无法在一起,那你说,我们还要活那么长做什么呢?倒不如当初在若水河畔被那擎仓打死的好。”凤九又兀自说了两句,也许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有意识到身边人的异样。

  而身边的人,哪里是那个呆头愣脑的迷谷,分明就是让这只小狐狸心心念念的东华帝君。

  东华静静地望着这个火红的背影,听着她略带哭腔的抱怨,只觉得一股气闷在胸口,眼中竟不自觉有些湿润。他何尝不是想了她百年,念了她百年,何尝不想将她锁进怀中,再也不放手。单单是听着有人思慕于她,便觉得心里凄凉得仿佛丢了什么,他不敢想象,倘若有一天,他爱上了别人,心里不再有他,到时候他该怎么办?孤单了三十多万年,却从未像现在一般害怕失去。想到这里,他恨不得立刻与她海角天涯,不让人看到她,不让人惦记她,恨不得立刻向整个四海八荒宣告他的所有权。可是他不能,他不敢,不敢用这四海八荒的生灵冒险,况且这四海八荒里还有一个她。

  他缓缓地在她身边坐下,银色的头发不偏不倚地与她散落在石桌上的黑发缠绕在一起,都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可他和他的九儿为什么连这最简单的愿望都不能实现。他伸出手轻轻抚着她的背,许久,眼前的人儿才渐渐停止了抽泣,他的眼光不经意落在她的脖颈处,那一道红红的伤痕突然刺进了他的心里,她又受伤了,在他的印象里,她似乎一直在受伤,在天宫时被素锦所伤,在法会上被火凤凰的红莲焰火烧伤,在若水河畔为他挡下擎仓的一掌,最致命的当属为他断尾,这四海八荒唯一一只九尾红狐,却因为他断了一尾,听说青丘狐族狐尾连心,当时她还那样小,就是那样小小的她,如何为她承受了那样的痛?

  “迷谷,你不用担心我。这么多年,我都已经习惯了,你先回去吧,我收拾收拾就来,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哭,不想让他们担心。”凤九深吸了一口气,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还没有学会照顾自己么?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东华的声音很轻,很温柔,似一缕微光,暖遍了这十里桃林。

  趴在桌上的人儿浑身一颤,向着相反的方向微微抬起头,又用力在衣袖上来回抹了一把眼泪,也不看他,兀自将脸更深地埋进双臂里。赌气地说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东华看着眼前娇嗔的小女孩,不禁微微一笑,方才还娇滴滴地哭泣,一下子又撒起气来。

  “做什么要来看我,我才不要你看。”凤九一字一句,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你这是在撒娇吗?”东华望着她,眼里尽是柔情。

  “谁撒娇了,我才没有撒娇!”凤九“噌”地一下站起来,却见东华正用右手轻托着腮,绕有趣味地望着她梨花带雨的脸。她一皱眉一瞥嘴,转过身去,又用衣袖胡乱蹭着哭花的脸。

  一阵暖风吹过,十里的桃花树微微晃动起来,一时间落英缤纷,醉人心扉。

  东华站起身还欲说些什么,却听见远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凤九寻声望去,却见一抹青色的影子极速赶来,一时情急,化作一只火红的小狐狸蹿躲到石桌后方,紧紧挨着东华的衣摆。东华摇头一笑,淡定地坐了下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第六章:争锋相对

亭中之人依旧一副世间万物都与我无关的样子,手中兀自把玩着青花瓷杯,时不时还放到唇边细细品味。

  许是方才的桃花瓣落的多了,那青衣青年一路小跑,溅起了一地的粉红。挨得近了,却见亭中坐的哪是自己寻了多天的凤九殿下,而是刚才还打过照面的东华帝君,那位被称为九重天上最无欲无求的神仙。那沧夷君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况且对于东华帝君和凤九早年那段震惊四海八荒的情缘也有所耳闻,故放慢了脚步,踱了过去。

  “帝君!”沧夷君微微作了一个揖。

  “嗯,这位便是方才在青丘见过的沧夷神君吧!”东华的声音听起来无甚友好,倒是和他的冰块脸十分相配。

  “有劳帝君记挂了。刚才听迷谷说凤九殿下来了这十里桃林,本打算马上赶来,却被三殿下叫着问了几句话,看来是耽误了,不知帝君可见过凤九殿下?”

  “连宋?”东华唇角微弯,又泯了一口茶道:“方才听闻神君是为了报凤九的救命之恩才多日苦寻的?”

  “不错,救命之恩大于天,况且凤九殿下为了救我被那赤炎兽抓伤了,我实在过意不去,就算不为报恩,也还是要亲自道一声谢,并将此药送上。”

  东华一瞥,便又见那个瓷瓶,看起来雕饰得十分精美,上面还镶嵌着一朵凤尾花,应该是特意挑选过的。

  “沧夷君这么说就小家子气了,你是在青丘境内遭赤炎兽攻击的,按我看,凤九救你乃是情理之中而且是职责所在,着实无需如此放在心上。”东华话音刚落,便感到脚上被一只小狐狸爪给踩了,他假装不经意一瞥,却见小狐狸冷哼一下,转过头去,一脸不屑。顿时,东华唇角勾起的弧度更甚,连眼里都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帝君此言差矣,职责所在是不错,但救命之恩也是确实的,如若没有凤九殿下,就不会有现在的我,我这条命便是她的了。”沧夷君手中旋转着药瓶,语气里却满是坚定。

  “哎,还真是和某人一样,一根筋。”东华又瞥了一眼衣摆边上,小狐狸昂起头,一脸不满。

  那沧夷神君倒是不置可否,也不去追问帝君口中的那个人是谁,只是略有所思道:“今日有幸见到帝君,倒有一事想要请教。”

  “神君但说无妨。”

  “这事还要从舍妹说起,舍妹有幸得天后垂爱,自小接到天宫抚养,可那脾气却是不好,之前听闻她心中属意帝君,不知帝君意下如何?”

  这句话一出,脚边的小狐狸顿时竖起了那双狐狸耳朵。

  “神君说的可是织越公主?”东华倒不知沧夷君会来这么一招,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正是!许是在九重天上没少给帝君添麻烦吧?”

  “嗯……”东华看起来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倒是没有什印象的,似是有些顽劣。”

  “还有劳帝君平日里多帮忙管教了。”沧夷君又作了一个揖,看起来倒是有几分诚意。

  “本君很忙,没有那个闲工夫。”

  “哦,也对,帝君乃是天地共主,自然是要将所有精力放在这四海八荒上,当年甚至为了天地自毁了姻缘,想来也是舍妹痴心妄想了,放眼这四海八荒,也无人能与帝君在一起了,帝君,不知小仙说的可对?”沧夷君露出狡黠一笑,娓娓道来。

  “确是不错。”东华承认,这一席话说的有条有理,也是整个四海八荒都知道的事实,但不知为何,从面前这个人的嘴里说出来,的确让他不快。他下意识瞥了小狐狸一眼,却刚好触碰到她的目光,那目光明亮璀璨,宛如他们一起在凡间时看到的星星,那目光里又分明充满了坚定和无法言说的爱。

  “小仙虽然没有帝君见过的世面多,却也知道,逆天而为,后果不堪设想,还望帝君三思而后行。”沧夷君说完便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放在石桌上,那本书书面已经泛黄:“这是小仙送给你的见面礼,感谢你对舍妹的照顾。既然凤九殿下不在,那劳烦将这药转交到凤九殿下手中,就说我有空再来看她。小仙告辞!”说完,沧夷君站起身,不经意瞟了一眼桌下那一抹红色,转身融入了桃林。

  东华望着沧夷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书,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竟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这个人,到底是谁?

  正当他陷入某种沉思之中,却见小狐狸跳上了桌子,摇着八条漂亮的尾巴,用狐狸爪子轻轻地搭在东华放在桌上的手上。东华这才回过神来,却又被那八条狐尾刺痛了心,他突然伸手,将小狐狸拥进怀中,一边将瓷瓶里的药轻轻涂抹在小狐狸的脖颈,自言自语起来:

  “折颜给你造的尾巴,不好用么?”

  “伤口,还会疼吗?”

  白凤九突然觉得心口一凉,欲变回人形。却被紧紧地桎梏进怀中,然后,她听到他如碎玉一般的声音: “九儿,先别变回来。


 

第七章:连宋妙计

那日白浅大婚的吉时钟声响起,东华和凤九两人双双从青丘半空中缓缓落地,还带着一阵淡淡的桃花香气,几乎轰动了整个青丘。在场的人无不唏嘘,这东华帝君和自家女君殿下实在相配。轮相貌,两个人都是惊为天人;论感情,帝君连四海八荒图都送了,可谓是情比金坚,总之是哪里都配。但两人不能在一起的事实又是人尽皆知,所以上到九重天众仙,下到青丘臣民,没有不为二人惋惜的。甚至打那一天起,青丘上下掀起了画“九华”图的热潮,甚至于司命和连宋都私下画了好几幅,盛况之大可谓是空前绝后。

  只是自那天顺利将白浅接回天宫,两人连晚宴都没有吃,就各奔东西了。凤九借故青丘政务繁忙直接回了青丘,而东华则是径直入了太晨宫,并且再也没有出来过。

  等到司命和连宋再次见到东华帝君的时候已是晚宴后第十天。还是连宋一再要求,司命才大着胆子前去打扰。而当司命进入内殿,发现东华正全神贯注地望着塌上的一本早已泛黄的书,那本书看起来有些岁月了,连司命这样博览群书的仙都没有见过,而书上的字体也着实难懂,不过隐约可见书的侧边赫然写着“上古遗志”,想必是那本书的书名。

  东华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书中的内容,眉头锁得紧紧的,那一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闪现过一丝惊慌之色,让司命见了心里也陡然一跳,莫不是又有什么大劫将至?

  过了好一会儿,东华才意识到来人,神色又恢复如常,对着司命道:“你随着本君多久了?”

  司命心中一个盘算,道:“小仙已跟随帝君二十三万年了。”

  “嗯,那我过去做天地共主的那些事你可知道?”

  “小仙略知一二,史籍里都有记载的,当年帝君所向披靡,平了四海八荒的战乱,一统天地,后又将天君之位传给当时的老天君,自己则避世太晨宫,再不问世事。”司命缓缓道来,似乎也陷入了某种回忆。

  东华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你可知我与秦天的那一战?”

  提到秦天,司命的眼神里顿时变得肃穆而深邃,往前又是向着帝君一拜,道:“当年魔族秦天应天劫而生,吸收了日月精华,拥有了毁天灭地的能力,帝君为了四海八荒的生灵,不惜将自己的元神撕毁成两半,亦正亦邪,以黑白两面的自己作为武器,最终大获全胜,后唯恐邪恶的自己毁了天地,便又与自己殊死搏斗,将自己邪恶的那一部分元神杀死,乃至后来元神大伤,差一点就灰飞烟灭。当然,也正因为你赋予了元神邪恶的一面,害怕终将不能控制自己,所以禅位于老天君,并且自毁姻缘。”

  “不错,那你可知道,倘若我逆天而行,与九儿强行在一起,会带来什么样的灾难吗?”

  “这个,小仙不知,史籍里也未有记载,还请帝君明示。”

  东华下意识抚上了那本泛黄的书,微微叹了一口气:“书呆子,尽信书不如无书,即使是史籍记载也会有漏洞,不过,如若真的逆天改命,怕是四海八荒又无太平了,九儿她会理解的。”

  “帝君说的是!”司命又是一拜,看着帝君满脸的怅然,竟无缘无故冒出一丝心疼,这一对苦命鸳鸯,还真是让人倍感惋惜。

  帝君兀自踌躇了一会儿,才转身道:“可是有事?”

  “三殿下求见。”

  “连宋?”东华微微一笑,便径直往外走去。

  才到大殿,便见连宋笑脸盈盈地迎上来,用折扇拍打自己的手心道:“帝君,我是来要人情债来了。”

  “哦?本君何时欠了你的人情债?”东华径自坐到软塌上。

  “帝君这话说的,难不成想赖账,那日太子大婚,如果不是我假公济私留下那沧夷神君,你和小狐狸哪里有那么多时间独处?”

  “你倒是会邀功。”东华略一思忖道。

  “帝君过奖!”

  “那你打算让本君如何谢你?”

  “这不是下个月就是成玉的生辰了,素闻这四海八荒打造兵器,帝君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所以才厚下脸皮请帝君帮忙打造一把短刀,让我相赠于她。”说完,便掏出一纸设计图递给东华。

  东华不置可否,摊开图纸一看,这短刀设计的太让人惊艳,外形小巧却不失风度,刀柄上那颗镶嵌的宝石更是恰到好处,连东华都为之叹服,便问道:“不知这是哪位神仙的手笔,下次我也去讨教一二。”

  “不瞒帝君,这正是出自青丘女君白凤九之手。”连宋说着,脸上又是暧昧不明的笑。

  “九儿?”这倒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可随即他又笑了。

  “那可不,这女君殿下颇有风范,我前些天找到她,说是让她还我当日十里桃林拖住沧夷的人情债,人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连宋满脸佩服。

  “确是她的性格,有恩必报。行,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东华小心翼翼地收好图纸,刚打算送客,便见连宋一手揉过司命的肩膀大声说道:

  “司命,我这份礼物非常重要,成败在此一举啊,所以我打算请那青丘的殿下上九重天一趟,随时跟进短刀的打造进程,有劳你在太晨宫辟一处清幽之所,对了,万不可打扰帝君!”

  司命一笑,郑重一拜道:“小仙遵命!”



第八章:佛铃情结

九重天本来没有四季,可自打凤九住进了太晨宫后,太晨宫里的佛铃花竟然一夜之间全都开放了,一大片的紫色,在微风的轻拂下,仿佛掀起的波浪。

  今日的阳光格外透亮,司命带着凤九进了佛铃花海里的一间别致的木屋。凤九从前在太晨宫住了那么久,从不知道太晨宫里竟还有一片这么漂亮的佛铃花海。

  木屋兀自立于佛铃花海的中心,连着小屋的是一条长长的木质栈道,栈道弯弯曲曲,尽头是一个八角凉亭。远远望去,凉亭的构造倒是和十里桃林的亭子有几分相似,古朴而典雅,不过这里却离着东华的寝殿有了很长的一段距离。方才是和司命一边聊天一边步行而来,约摸记得从太晨宫门口走来大概花费了半个时辰。

  凤九辞别了司命,一路踱步到了亭前。近在咫尺才发现这亭子果然是别有一番风味,凤九抬起头来,却见金色的大匾上闪耀着月光色的“九华亭”三个大字,凤九愣了一下,却感受到自己心里的某个角落化成了柔和的水波。亭中的桌子亦是木质的,连樟木纹理都清晰可见,还似乎散发着淡淡的花草香,让她顿时觉得心旷神怡,整个人都有了精神。她坐了下来,脸上虽是波澜不惊,心里却早已被“九华亭”三个字卷起了千层浪。她用双手撑着下巴,不自觉得嘴角上扬。

  “我听说这把短刀是你设计的?”

  凤九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一抬头,却碰巧撞上了东华平静如水的目光。

  “你几时来的?”凤九刚准备站起来,却被东华的手轻轻地压住了肩膀,示意她不用行礼。

  东华轻轻一挥手,木质的桌上立刻堆满了各种打造短刀的材料。东华看了看那些材料又抬头深深地望进凤九的眸子,缓缓道:“兵器是通人性的,如若相处的好,便会胜于一个知己。”东华顿了顿,又道:“比如苍何,便是随了我的性子,轻易不出鞘,一旦出鞘,必定志在必得。你且说说你是如何设计的这把短刀?”

  凤九认真地听着,又低下头深思了一会儿,轻声道:“帝君方才说的苍何像你确是不错,可是这世界上求而不得的人太多,用‘必定’两个字怕是太过绝对。”

  东华只觉心中微凉,此时的她,眼神太过于清澈,却于清澈之中泛起了一丝微波,那微波里透着不舍、期待、还有不甘。东华微微皱眉,那眼光刺痛了他的心。是啊,求而不得?他和她便是了。

  两人就这样两两相望了许久,凤九突然轻轻地笑出声来:“帝君方才问我,设计那把短刀时是如何想的,其实便同你刚才说的一般,成玉的性子热情,所以短刀周身以几簇红色的合欢花为暗纹,合欢外形似跳动的火焰,和她的性子是很相配的。”

  东华略略颔首,又问道:“镶嵌在刀柄上的心形红宝石又是何解?”

  说到这里,凤九的眼睛突然亮堂起来,近身挨了过来,贴近东华的耳朵,轻轻道:“红宝石代表热烈的爱慕,三殿下这是要向成玉求婚呐!而且合欢合欢,百年好合。”

  “哦?原来如此!那确是至关重要的信物,的确要花一番心思和功夫的。”东华感受着耳边传来的温热气息,却有片刻失神,随即轻轻勾起唇角,道:“这东西工程挺大,估摸着要好几天,你去禀了你姑姑,便住在这儿吧。”说完便又细细端详了那张设计图,却分明看到了图纸上有几滴早已风干的泪。那一瞬,他仿佛看见她在狐狸洞中,挑亮着烛火,对着一张苍白的纸,设计着别人的爱和心意,而想着想着,却又突然想到了她自己,一时伤感,禁不住就落下泪来。

  “九儿!”东华一时失神,竟心痛得唤出声音来。

  “嗯?”此时的凤九正低头摆弄手中的红绳,似是听到东华唤她,便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东华看着她一脸认真,便深吸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没有让她觉察到自己的情绪。“你这是在做什么?”

  “扎同心结啊。帝君,在我们青丘,女孩子出嫁的时候,阿爹阿娘都会扎一个大大的同心结挂在新房里,因为这象征着永结同心,我也给三殿下和成玉扎一个,挂在短刀刀柄上,是个好寓意哦!”凤九头也不抬,却笑眼盈盈地回答。

  “也给我扎一个!”东华望着她的侧脸,第一次希望时间可以就此停留。

  “嗯?”凤九这才不可思议地抬起来,望着他,碰巧他也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只那一瞬,天竟幽幽暗了下来,天边星光熠熠。其实,她说的对,来日方长。



第九章:你来我往

清晨的太晨宫,别样的静谧,似乎万物都没有睡醒。朝阳的第一缕柔光洒在凤九的脸上,凤九动动嘴,转过脸继续睡。

  东华手中短刀的刀鞘也颇见雏形,他右手握着刻刀,左手紧紧握着刀鞘,一下一下地刻着合欢花的花瓣。他的眉头紧紧锁着,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淡。本来于他而言,刀剑之类的精髓应在刀剑本身,而不是它们的外表,但昨日听凤九的那一番说辞,倒是觉得这鞘也别样重要起来,只是这合欢花?也未免太难雕刻了一些。昔日他带兵打战,苍何的剑鞘也让他弄丢过几次,只是那剑鞘认主,总能回来,至于当初打造沧何时是如何打造那把剑鞘的,他的确是想不起来了。

  他想着,不自觉偏过头去看着面前趴在木桌上熟睡的人儿,那样好看的一张脸,睡梦中仍然挂着甜甜的笑,粉粉的唇似乎沾上了露珠,晶莹剔透,东华不禁舒展了眉头,露出一抹微笑。他伸出手,想要去触摸她绯红的脸颊,却不知为何,脑海里竟闪现了那本泛黄的《上古遗志》,竟硬生生地将手停在了半空中,活了这么久,按说害怕这件事是从来没有过,却在遇见了她之后总是害怕。害怕看见她,更害怕看不见她;害怕离她太近,更害怕离她太远;害怕和她在一起,更害怕不能和她在一起。东华自嘲地笑了笑,昔日的天地共主,统率千军万马时,撕裂自身元神力战秦天时都未曾眨一下眼,如今却因为一只小狐狸变得如此患得患失。这真的是无缘吗?东华又不禁皱起了眉头。

  凤九大概是被阳光照的不太舒服,幽幽转醒,在睁开眼的那一刻,恰巧将东华复杂的神情收入眼底。

  “帝君!”凤九揉了揉眼,唤他名字的声音里还夹杂着一丝未睡醒的软糯。凤九看着东华紧促的眉心,心中竟有种说不出的悲戚,她心疼地伸手轻抚东华的眉,幽幽说道:“帝君还是不皱眉得好,虽然得不到想要的会让我们痛苦,但求而不得的人那么多,我们都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粒尘埃而已,想想也的确没什么值得计较的,何况……”

  凤九的话戛然而止,何况,我们彼此深深爱着对方。剩下的这半句,她不能说,因为如果说出来了,怕是于他们两个人而言,又要徒添感伤。

  东华明白凤九没有说出来的话,他微微一笑,舒展了眉头,将手中的刀鞘递给凤九。凤九接过刀鞘,心里却很是诧异,昨夜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梦里还同帝君在一起游山玩水,再不问世事,想来也的确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凤九思及此处,突然表情变得严肃而紧张,她微红了脸,低下头,声音放的很轻很轻:“帝君,我昨夜可有说什么不妥的梦话吗?”

  东华方才还在揣摩她的表情变化,这一刻倒是全明白了,小丫头原来是在担心这个。东华但笑不语,不禁回忆起昨夜她在睡梦中甜甜地唤他东华,于是他的笑意更甚。

  这一笑,倒是笑乱了小狐狸的心,让她更加心虚,因为昨夜在梦中,她吻了东华的唇,那种感觉那么真实,该不会她梦游真的这么做了吧?

  “你笑我做什么?我是不是真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凤九抬眼,又小心翼翼地望了东华一眼。

  “嗯,还的确是……”东华故意拖长了声音,小狐狸立刻低下头,用双手捂着脸,却又十分在意东华的下文。

  “没有,什么都没有,睡得像只小猪,嘴里还不停嚼啊嚼的,好像在吃什么好吃的。”

  “啊?就这样?”凤九一脸狐疑地问道。

  “嗯,不然呢?你梦到了什么?”东华凑了上去,瞥见了她长长的睫毛,又笑着问:“昨夜吃什么呢?”

  凤九一撇嘴,心里想着,不正是吃你嘛!想到这里,凤九又自顾自嘻嘻哈哈笑了起来。东华坐直了身子,柔声说:“这刀鞘已经按照你的设计图完成的差不多了,你且看看。”

  凤九将刀鞘摆在手中赏玩,不得不承认,这刀鞘从制作到刻工都别样精致,她倒是想不出从前手握兵权的天地共主竟能将她小女儿心思设计出来的东西制作的如此精细,便问道:“这合欢花雕刻得这样栩栩如生,你是怎么做到的?”

  “嗯,”东华听出了这话里大有敬佩之意,便随意往廊边一靠,姿势十分慵懒:“的确是麻烦一些,不过这是连宋的求亲信物,确是不可马虎,何况设计它的人如此用心,我总不能输给你,是吧?”

  “帝君说的对!那这刀身和刀柄要怎么做?”对于设计外形,凤九颇有建树,但说到实际的,凤九还真是为难了。

  “这刀身本来使用寻常的玄铁锻造七七四十九日便可,但玄铁本身很沉,色泽亦不太好看,不适合女孩子家,看来我们要去一趟东海,找东海水君讨一块云铁来。东海云铁铁质轻盈柔软,在阳光下能呈现七彩色泽,应该是最合适不过的。”东华倚在廊边,娓娓道来。

  “那这红宝石哪里的最好?我听闻菩提山盛产各类宝石,却有神兽守护,不易得到。”凤九立刻犯了难。

  “菩提山的宝石虽好,却不如织越山的润生石来的漂亮和坚固,你对那沧夷君有救命之恩,问他讨一个来应该不是难事。”东华侧头望着凤九说道。

  “这样啊,小事儿!包在我身上,我即刻出发!”凤九站起身,正欲离开,却听东华慵懒的声音再次响起:“谁让你自己去了,我同你一道前去,然后直接去东海就好!”

  正在此时,却见司命已行至跟前,向着东华微微一拜道:“今日沧夷神君来九重天看望织越公主,此时正在太子的栖梧宫,听闻凤九殿下正在太晨宫作客,说想看看凤九殿下的伤好了没有,便央求天君请凤九殿下过去一叙。”

  “哦?沧夷神君来了,帝君,看起来我们不用白跑一趟了!”凤九喜形于色,又转向司命道:“我这就与你同去!”

  “小狐狸,你怎么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东华瞥了凤九一样,幽幽说到。

  “当然啦,你方才还说要去问他要润生石,他这就来了,不正好向他讨要嘛!”

  却见东华完全不理会凤九,而是转向司命道:“司命,我一同去!”



第十章:心意相通

此时的栖梧宫内倒是别有一番景致。天君依上位坐着,夜华和白浅携着团子立在一边,而那沧夷神君便立在另一边,神色悠然自在,恍如在自己家中一样。

  凤九跟在东华身后悠悠步入大殿。却见殿内氛围有些怪异。按说这沧夷是央了天君的面子请凤九来,那如何会在这太子栖梧宫?凤九和白浅交换了一个眼神,才见夜华和白浅向东华行了礼。

  “阿离见过东华帝君!”却是这团子软软糯糯的声音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嗯!”东华望着团子微笑着点点头,转身打算坐下。却见那糯米团子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你可是还有什么事?”东华挑起眉毛问道。

  “帝君腰间这小挂饰真漂亮,还是毛茸茸的。”团子歪着小脑袋,眼光始终流连在东华腰间的狐狸尾上。

  “喜欢?”东华饶有兴趣地望着面前的小人儿问道。

  “嗯,阿离喜欢!”团子伸手就去抚摸,谁知还没摸上,就被东华一个转身挡在身后。

  “嗯,我也喜欢。”东华说着便在一边早已准备好的软椅上坐定,眼睛瞟向方才一直一言不发的沧夷神君。

  “织越山沧夷拜见帝君。”沧夷向前一拜,礼数很是周全。而后又转向凤九:“不知凤九殿下伤势可大好了?救命之恩一直不敢望,今日来九重天看望舍妹,却听说凤九殿下正在东华帝君的太晨宫作客,便想问候一下。”

  “有劳沧夷神君挂念,凤九已经大好了,还要感谢神君送来的药,至于救命之恩,神君乃是在我青丘险些被赤炎兽伤害,凤九救你只是分内之事,沧夷君实在不用如此客气。”

  “还是要让我看看你的伤势我才放心,不然我实在过意不去。”沧夷上前一步,就往凤九的脖颈处望去。凤九却觉得十分不自在,正欲躲闪推迟,便听东华帝君轻描淡写地说:

  “天君方才在与大家说什么?”

  这一句话好似有什么魔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都不约而同地将注意力转移到天君和东华身上。

  而天君却似被问道了什么尴尬的事,轻咳了两声,笑着说:“也没什么,就是闲话家常,呵呵,闲话家常罢了!”

  “凤九姐姐,方才这位沧夷君托我爹和我娘去青丘提亲,说是要做你的夫婿。”小团子扯着凤九的衣袖,一脸稚气。

  “团子!不许说话!”白浅赶紧将团子拉到身后,然后笑脸盈盈道:“小孩子家不懂事,胡乱说的,不过我和夜华都觉得这门亲事不错,也打算回头和长辈们说说。”

  “浅浅,我什么时候说……”夜华话还没说完便被白浅扯了扯衣服。

  “姑姑,你说什么呀,我……”凤九想说什么,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好转向沧夷神君,郑重地施了一个礼,道:“多谢沧夷君抬高,我与你不过萍水相逢,救你本就是一个意外,却也是我的职责所在,实在是……”

  “我曾闻青丘的白浅上神曾搭救了一条小黑龙,后来小黑龙回来报恩,白浅上神便让那小黑龙以身相许。后来便有了今日的太子和太子妃,我知晓青丘的女子都是这般不拘小节,不为俗礼所约束,这倒是和我们织越山的女子颇有相似之处,如今我也愿效法夜华太子,不知凤九殿下可愿意考虑?”那沧夷君倒是言辞恳切,连白浅都为之动容。

  “你怎可拿我姑姑和姑父的事来和我们的事相提并论,我姑姑姑父的缘分乃是三生石上钦定的。”凤九急了,一句话出来却被自己怔住了,是啊,三生石说有缘就有缘,三生石说无缘就无缘,想想真是可笑,这世间的姻缘全凭一块石头做主,半点由不得人,那她和东华呢?这千年的纠缠,千年的牵绊又是为了什么?如若真的不能在一起,自己又能心甘情愿地嫁了别人?那他又怎么办呢?一个人,守着那清冷的太晨宫,未来的日子那么长,凤九仿佛又看见东华日复一日,站在芬陀利池边,看着这个被夕阳染红的世界,看着这个他用尽全力守护的四海八荒。倘若他还只是从前的那个他,兴许他能看淡,他能习惯。可如果他那时的心里还装了一个她,而她,如果终将没有陪着他……

  “凤九,如若这位神君非要报恩不可,不如问他讨要一块润生石吧!”

  凤九抬起头,却触碰上东华温润的目光,那目光里有关切,更有明了,他懂她,一直懂她。

  东华,如若真的要孤独终老,也让我陪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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