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有64岁……
当手机铃声在我耳边响起的时候,我还在外地出差,爱人告诉我,说爸摔倒了,已经叫了120来,我的心猛的跳了一下,一边安抚着爱人,一边想着应该没事的,问了妈的情况,才知道妈今天去了海南,就马上安排电话通知妈赶回来,爱人说阿姑和阿叔已经从惠州赶过去了,而我此刻却远在另外一个省,按照计划是明天下午16:30的飞机飞回惠州的.没有几分钟,爱人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当我接起电话的时候,爱人告诉我:爸不在了……,那一刻我突然感觉时间停止了,那个64岁的老人,我的父亲,记忆定格在那一瞬间,泪水却不停的从我眼中涌出……
我开始颤抖着查询返回的机票,因为我没法等到明天再赶回去了,他所有在意的亲人都没有在身边,改签了两次机票,一边安排着兄弟们分两部车,一部去深圳机场接我,一部直接送爱人和孩子们先回去,在登机关闭前5分钟,我匆匆的踏上了赶往深圳的最近一次的航班,坐在座位上,我的泪水又止不住流了下来,虽有预感,但是当一切来临的时候,我仍然觉得很难接受,那天南昌一直在下雨……
他出生在50年代,在广东一个很偏远的山村,那个年代是一个吃不饱饭的年代,更不用提上学了,他初中还没有读完就因为家庭的原因不得不早早的开始担负撑家的重担,他很调皮,但也很勤快,曾经他告诉我,去当兵去海南,就是因为可以吃饱饭,他初去海南时,投奔的是一个堂兄,在政府部门任职,那个堂兄和我讲过一件事,那时他在那里的农场里上班,那时要排队打水洗澡,一个大锅支起来,底下用木头烧水,煮好了的就打水,然后再继续煮大家继续轮流打水,那天有个人插队在他前面打了水就走了,他很生气,拿起一桶冷水直接浇在了木头上,气愤的吼道:都不用洗了.转身他就走了.就是这样一个倔强的年轻人,当然免不了后面被整个农场的人去他堂兄那里投诉……
他在河南当过兵,也就是那段当兵的生涯,让他以后在一生的行事风格中都养生了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性格,07年我第一次见到他,那时他腰杆挺的笔直,浓眉阔目,俨然是一个军人的风范,虽然他已经退役多年,从海南回来惠州,他被分配到汽水厂当厂长,在那个鼓励大家下海经商的年代,也因为汽水厂的效益不好,他果断的离开了,他开过货车,当过的士司机,开过饭店,也开过小店,还搞过建筑,他从来不肯停止拼搏,为了家庭也为了三个孩子,他几乎是在用命换钱,也就是那段长时间开车的经历,让他的腰损伤的很严重,也在后来的13年做了腰间盘突出的手术,那时我陪他去,医生告诉我,要放一个近10公分的铁架在的腰上,用螺丝打到骨头里……
09年开始,建筑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了,虽然在过往的几年他积累了两套房子,一部超过40W的车的财富,但是社会的发展让已过知天命之年的他还是感觉到了压力,他果断的卖掉车子,用房子贷款,开始在老家没日没夜的筹划开一个温泉,那时的我们都还在惠州,弟弟妹妹也都在读书,基本是帮不到他什么,他从填河塘,画图纸,到做水井,铺水管,建房子,每日每夜的做着,一个叔叔告诉我,那时他们三个人一起累了就睡在棚子里,他可以几天几夜不睡一直在画图纸,因为做建筑包工头出身,虽然没有很高的知识基础,但是他勤奋好学的性格,让他对电,水,建筑施工方面都了解颇深,经过近两年的奋战,温泉在他一手策划下竣工再顺利营业,那时他曾问我的意见,我知道这是一个有着生活压力的中年人的背水一战,我说:爸你做吧,做不成我们还有一套小点的房子,这套大的被银行收了,我们也不至于睡大街!因为我们都是男人,男人知道肩上的担子不是随便就可以放下来的,有困难要克服,没困难创造困难也要克服.选择有时因为责任而没得选择.
生意经营的10年辛苦,他积累了家族的固定产业,却也赔上了自己的身体,因为要熬夜,冬天最忙碌的时候,营业到凌晨4,5点钟,是很正常的事情,别人家的过年是轻松团聚的,我们家的过年是繁忙而劳碌的,13年他因为腰部痛的走不了路,我陪他在惠州最好的医院做了手术,15年他发觉腰部没有好转,我陪他去广州做了检查,那时医生的话像一个晴天霹雳降落在我们家庭面前,医生给他做全面检查的时候发现,其实他身体最大的问题不是腰,而是心脏,他的心脏血管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堵塞,三条血管已经堵了两条,心脏也因为这个原因比正常人的心脏要大1/3,腰部的问题并不致命,但是心脏的问题才是致命的,按照医学常理,堵塞两条血管的人是没法生存的,而他还能活着,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没有选择,必须马上处理心脏的问题,15年在其中一条堵塞的血管里放入了3个支架,17年又在另外一条学管理了放入了3个支架,医生悄悄的告诉我:支架不是能够让人恢复如初,只能是延缓,这个期限大概是10年……
他很爱整洁,也很苛刻,对人对事都要求完美,对子女很严格,但是也会和我们开玩笑,他也喜欢大大声的和朋友们吹水,喝茶.他有很重的烟瘾,但酒却有度,一生中只有在做了支架在家休养的一个月说要戒烟了,也确实没抽,后来回到温泉,又和我妈说不抽烟反而痰多了,人也胖了,就又抽起来了……,我知道那是借口,但是烟确实是一个会想很多事情,很操心的人很依靠的一种东西,我没有反对过他,因为我理解他的心情,但是不能说我这种做法是对的……
温泉10年,别人从叫他阿叔,慢慢的变成了阿公,因为那10年,一方面是生意的辛苦操劳,还有病痛的折磨,让他的头发在几年内都白了,以前在我眼中是健壮挺拔的身躯也日益消瘦了,而六十几岁的年纪已经看起来完全像七十几岁了,命运并不曾因为他的勤奋努力而减少对他的折磨,不管是疾病,还是子女都给他的心理和身体上加了一道又一道伤口,曾经的他是积极乐观,无往不利的,但是经历过变迁的他明显心态也慢慢老去了,以往的颐指气使和霸道,随着时间的打磨慢慢换来那一句话:什么都是假的……,那句话里包含这多少辛酸,包含着多少无奈……
一生坎坷,早在几年前,我就告诉他,你需要退休了,我们做子女的不要求你任何东西,但是他却从未停止自己拼搏的脚步,直到离开的那一刻,一贯强势的他曾经在一个夜晚和我说;我和你商量下,我不想离开这里,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即使不做生意,我也愿意待在这里……,那一刻我体会到了他的无奈,也放下了我的坚持,因为我记得医生和我说过的话,在他有生之年,能够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也许好过我以孝顺的名义强迫他们在我们身边,所以我同意了……
他走的那一天,中午还打电话给爱人说,晚上要和孩子们视频的……
他走的那一天,还在经营着生意,在病痛折磨的瞬间,他拿出电话,先拨通了村里一个朋友的电话让他马上过来,因为他很不舒服,然后再拨通我妈的电话,电话响了两声,我妈接起来的时候,对面已经没有了声音……
我知道他一定有很多话来不及交代,我知道他一定还有太多的牵挂没有完成……
女儿几天前吵着和我说出差回去要给她和弟弟带礼物,但知道外公离开的时候,她哭着告诉我:爸爸你快点回来吧,我不要什么礼物了……
站到他的身前,看着他发黑的嘴唇,紧闭的双眼,我泪如泉涌,多想再听下他和我说一句话,哪怕是训斥我的粗心大意也好……
一生辛苦,一生勤劳,腰杆挺的笔直,喜欢大大声的讲话,定格在2021年3月19年19点56分,在送他去火葬厂的车经过家门口的时候,我的泪水再次落下,爸,你看下这是你的产业,这是你的辛苦的家啊,而我却要送你离开,而你却再也看不见……
和爱人站在他在骨灰前,我再次看到了那个大大的铁架,近10公分的螺钉,还有6个螺丝,爱人问我:这些还留下吗?我说不了,这是他的病痛,也是身体的折磨,在他的身体里背了近10年,揣到口袋里我们都会觉得重,镶在身体里,是多大的一种负担啊,终于到离开了,可以放下了,不再受这种折磨了……
仅以此文纪念一位值得尊敬的老人,他,是我的爸爸,愿天堂永远没有病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