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期待腊月,但不是因为这个季节腊梅花会开,然后就像课本中的文人骚客一样雪中赏梅,或歌颂,或感慨一番。
我记得我五六岁的时候,家里经济比较困难,过年那几天可以穿新衣服(虽然好像年年都是我不喜欢的红色系),可以有压岁钱(五块或者十块),还可以不用干活,还有吃的东西比平时好很多,那个时候,我过年我可以吃到平时没有的鸡爪,烤鸭,还有香菇,就这样,我就会非常开心。每年腊月到了,我也就开心了。
小时候,觉得过年非常有仪式感,现在十几年过去了,我长大了。慢慢地,我不那么期待过年,但还是期待腊月,腊月有很多事要做,这些事做起来会很累,但是这个过程是那么的有烟火气息,让我一年都在期待。
我家在重庆东部一个小县城的农村,腊月比较寒冷。在老家,家家户户在腊月都会杀年猪,杀猪当天,请周围的邻居都来吃肉。然后把猪肉按照部位卸成块,好像一条猪标准的操作是22块,然后猪头和猪脚用火烧,烧掉杀猪时没有清理干净的猪毛,一般都会把猪油烧出来,能听到滋滋的响声。其他的猪肉就把大铁锅烧热,把有猪皮的一面放上去烙,一般猪油出来了,好像也就可以了,然后猪肝会趁新鲜吃掉,猪肺一般洒上盐,其他杂碎比如猪心、猪腰子会用调料腌制,然后塞进洗干净后的猪膀胱里,然后缝好。大部分人家都会制作香肠,对于配方,好像每个家庭都有独家秘方。最后,就是把在热锅上烙过的肉洒上盐,反复揉搓,装进一个大缸里腌制。一般一个家庭会杀两头年猪,做完这些工序,一般晚上十点左右,期间大部分操作都是体力活,可是家家户户都是那么喜悦,因为这一大缸肉是他们一年辛勤劳作的回报。
一周后,猪肉已经腌制好,此时的猪肉更加紧致。接下来就是熏肉了,熏肉可不是随便烧点东西就行,必须用柏树枝熏,所有人都觉得柏树枝熏的肉是最香的。家附近如果没有柏树,也要跑到很远的地方去砍上几捆回来。老家的火堂,是在一间房子的墙角挖一个大坑,然后在坑里烧柴火和柏树枝,这个时候几百斤腊肉,香肠,猪杂碎,猪肺什么的都挂上去,前面几天主要烧柏树枝,后面烧一般的柴火,一直烧到腊月结束甚至来年正月,期间,家人晚上围着火堂烤火看电视,一直到睡觉,猫狗也都过来了,有时候会有猪油滴下来,红红的火苗加上木柴噼里啪啦地响,这样的场景真的是应了汪曾祺那句:“冬天,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冬天,异常湿冷,万物凋零,只剩下松柏单调的墨绿色和毛竹在寒风中摇曳。好在,空气里弥漫着的味道让人非常享受,刚刚熏制的腊肉,人们也会拿来犒劳自己,一般肥肉或者五花肉会炒着吃,腊肉的咸香配上泡菜的酸爽,这味道最是下饭,腊排骨和瘦肉炖上白萝卜,不需要其他调料就能成就一锅美味,一家人在火堂边吃饭,猫狗也早早地守候在旁。炊烟在寒风中飞舞,猪油的醇香,还有灶台里草木灰的味道,给单调的冬天加分不少。
腊肉已挂在已火堂边,接受时间的酝酿,人们也已品尝过当年的猪肉,接下来,就应该是准备烤火柴和打扫卫生了。老家烤火用的烤火柴一般是树根,树桩,这需要带上锄头,斧头和柴刀到树林里人们伐过木柴的地方,一般一半天也就能搞定一个树桩,但这会收获满满一背篓的烤火柴,这可是体力活。这个时候,家庭主妇们会把家里收拾得整齐干净,所有床单不管脏没脏也会洗一遍,就连菜园里的草也要拔干净。这里面,除尘这一步骤好像非常隆重,要选一个特定的日子,砍一根很长的毛竹,剔下所有枝叶绑在最尖端,然后盖住家里的锅,水缸,还有泡菜坛子等,对着房顶的瓦清扫一遍,扫下来的灰尘不会随便丢弃,会收集起来,沿着某个方向洒。为什么要这样,我也不太清楚。
做完这些前期工作,就可以开始准备买年货了。年前最后一个赶集的日子,基本每家每户都是全家出动,街上各摊位被围得水泄不通,大部分人都背着背篓,各种年货都一包包往背篓里放,每一笔交易都异常爽快,没有人管它比平时贵多少,倒是生怕卖完了,拥挤的场景会从早上七点左右持续到下午三四点。买完了年货,就回家准备杀鸡,洗腊肉,做豆腐,做汤圆了,做完也就快除夕了……
腊月,是那样地有烟火气息,让多年在外读书放假才回家的我甚是期待。离了家乡,腊月也就只是腊月而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