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下午,阳光正好,我穿上那套宽松的棉麻布衣,脚踩着那双蓝色的帆布平底鞋,斜背着我喜欢的那只彩云朵朵的花包,心无羁绊,带着我那颗依然诗意的心,去看看那南国的深秋。
我也是醉了,这是秋还是春呀?难道误入桃花源,“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心中窃喜,不一样的秋,秋愁秋怨秋煞都荡然无存,唯有云淡风清,秋暖花开的云水禅心了。
那山路边,一树一树的花开了,花枝茂盛,花团锦簇。远看,高高低低,深深浅浅,像是正在浸染的一团一团的水粉。红花羊蹄甲树最多,它们绯红一片,花朵粉嫩缤纷,繁花云烟般簇拥在枝头,花色或浓或淡,如霞似梦;洋紫荆花也开了,紫粉的花朵在枝头摇曳生姿,花型婀娜,被那浓绿的心型叶子衬托着更加妩媚动人;开得最烂漫的是那黄灿灿一片的黄槐树了,它们开得壮观,开得繁密,像是春天里的油菜花倒映在蓝天白云之上,明媚而灿烂,看着心里暖绒绒的。栾树茂密如巨伞,鲜丽夺目的红蒴果,像是吸饱了阳光,透着红艳的果色,跃上树梢,染红了伞顶,举着一串串像花似果的花果朵,将秋实丰硕地晒在阳光下。零零散散的还有开着艳红雀舌花的鸡冠刺桐,开着白碎花的盐肤木,它们也不愿辜负这大好的秋暖时光。
除了高高的花树,地面的花草也开得繁花似锦,红黄相间的龙船花开得喜庆,一束一束的在绿丛中兴高彩烈着。红樱丹、醉蝶花,黄蝉的大黄花都是人工栽植的,沿着路边一簇一簇的开得旺盛,好像一年中它们一直都在开着,只是模糊了季节。
那些小野花、小野草也不甘秋寂,不负秋阳,令人清新爽目起来。蟛蜞菊开着小黄花,在葡地的墨绿蔓上无边无际到处漫游着,遍地的翠绿毯上,点缀着星星一样明亮的小黄花,遮盖了地面裸露的石块和泥土;偶尔伸长出几株修长的植物,开着由绿泛白的小雏菊,清丽脱俗地在枝头摇曳着;桃花潭边的芦苇草在水边撩拔着潋波清弦,水面涟漪微醺,闪动的波光,轻颤的水纹,云水清音便在心底掠过;小山坡上的红粉黛草迎风摇摆着,泛起遍地温柔暧昧的红晕,倒映在桃花潭深情的湖水里,荡漾着,含着羞。在湖面若有若无的水烟中,没有那个比黄花瘦的伤秋女子,分明只见萋萋芳草中,那个在水一方,人面桃花般的怀春女子。
一只红蜻蜓停在那枝开着桃花的枝头,透明的翅膀在风中颤动着。谁说桃花只能开在春初,这花就开在这深秋了,一样的安好如初。我问在林间扫落叶的护林工,这秋天的桃花开后能结果吗?护林工是个慈祥的大伯,他操着河南口音,叹了一口气,很有怜香惜玉的意思,这花没用的,天暖开出来好看而已,结不了果的。
又有多少花开了,是结得了果的呢?我知道,这园子里的桃花,即使在春天开着,后来也如愿结了果的,还没有长大,就被从枝头摘除了,因为它们是花树,用来欣赏的,结了果,消耗了养分,招来人们攀爬采摘,反而伤了花树的职责。所以开完花,它们的职责就完成了。在这样的园子里,它们只负责花开美好,没有完成自己结果的权利。想来人生也是如此,红尘中人,有多少人为他人做着嫁衣,枯守着一份职责,朝五晚九,忙忙碌碌一生,也不过如此境地吧。
我坐在桃水潭边的矮石墙上,看着水面发呆,太阳光洒下来,湖面一闪一闪的,竟然什么也没有想。既不善感,也不多情,任凭情随境迁。四周看看,平常节假日这里人来人往的,此时人们都去忙碌了,若大的一座山林,好安静,午后的阳光,透过树隙梦幻般洒进林子中,斑驳的光影交错着,护林工已靠在树荫下打起了盹,好像就我一个人在独享这满园缤纷诗意的景色,自己竟然心生侥幸。
人总是放空独处时,才可以感受到自己内心的萌动。仿佛有一种不同的情怀,它挣脱世俗的羁绊从心灵是释放出来,这么自然而然,就像那颗花树,在心里发芽、生根、长叶、伸展开枝丫、孕蕾,它要开花,在这暖秋里,雄心勃勃地,急冲冲地,赶上这最后一季的花开。原来心灵真的是一棵会开花的树呀。
南方的秋天,即便阳光和煦,花红树绿,依然会流露出秋天的凋零。大叶紫薇的老叶子泛出斑斓的光泽,在枝头不肯落下,而新的叶芽已在叶腋处冒出来。含羞草和蒲公英此时都缩成老绿枯黄的样子,但它们骄傲地举着那饱满的种子荚,等待一阵风来,将它们的种子带到它们希望到达的地方,发芽。凤凰树那羽毛般的叶子开始变成金黄色,一阵风吹过,它们像细碎的阳光一样,洒了一地,这是火凤凰展翅后留下的星光,树还在,来年那火红的凤凰花又会开满枝头。
我下了山,走进山下的桃源社区,“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怡然自乐”,依然桃源盛世般的太平和谐。广场上,鹤发童颜的老人们穿着喜庆的衣裳在载歌载舞,调皮的孩童们在一边追逐嬉戏;步行街上,人来人往,琳琅满目的时鲜水果蔬菜的摊档,商品齐全的士多店、服装店、超市、银行、理发店、药店,还有孩子们的文具店;美食小吃摊位上坐着馋嘴的人们,空气中飘浮着爆米花的甜香,还有油炸臭豆腐的诱人味道;街道两边的大榕树拖着长长密密的棕色胡须,随风摆动;住宅楼的阳台上晾晒着花花绿绿的衣衫,三角梅从露台上伸出来,开满红艳艳的花朵;三三两两的闲人围坐在凉亭下里,喝着手中水杯里的茶,聊着家事国事天下事。
这红尘桃源,一切都让人那么心安,理得。过往的一切都是那么值得,而后且把这颗桃源心,安放在岁月的红尘之中。心中若有桃花源,何处不是水云间呢。
红尘桃源,我不知人间春和秋。应是,时光安暖,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