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女儿出嫁

    参加过许多婚礼,每次朋友送出女儿的情景,总会在我的脑际里萦绕很久。牵着穿上婚纱的女儿,在将女儿的手交给女婿的刹那间,我的印象往往最清晰。父亲们有的神色凝重,有的面带微笑却僵硬迟缓,有的眉梢紧蹙神色痛苦,有的甚至面色抖动老泪横流!

  人常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小情人。虽说是句玩笑的话,可也不无其理。女儿在成长的过程中,父亲的付出一点也不比母亲的少。只是母爱如水,涓涓流细或汩汩滔滔。父爱如山,不仅遮风挡雨,还以挺拔厚重的臂膀予以呵护,以伟岸宽阔的胸襟予以养育。父爱山的厚实是母爱水的绵延无法替代的。

    有个朋友送上女儿时,平静淡然。本以为相处日长,嫁的又不远,生不出难舍的情愫来自是当然,没想到,从台上退下来,一个人躲在后面,关起门来,嚎啕大哭起来——一个一米八五的壮汉,竟然忧伤如小儿女,“盘问翁翁年纪,子不可近也!”后来我问他,怎么会这样。他说,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是想哭,而且忍不住。呵呵,恐怕是一件贴身的小棉袄丢了,太舍不得了!他然后给了我一句:等你女儿出嫁了,我看你丢不丢人。哈哈,我还真没觉得。

    真没感觉么?

    随着女儿的婚期逼近,我却越发茫然无措。千头万绪,一个大男人啥也做不了,也不会做。被动得像个旋转的陀螺,总在老婆的敲击下才能运转。订餐,选厂地,叫车辆,联系亲朋好友……虽说,许多事由男方主办,可该办的事自己还得办。现在提倡节简,可是,独生子女就一个,传统的礼仪虽然渐渐地退出现实的舞台,但也不能一概不理。刀耕火种,星月神话,自可搁之;红盖翠绿,月下连理,还是不可或缺的。文化是什么?承传的往事,一杯酒,一豆羹,得之则生,弗得则断。古老的文明既是祖先智慧的结晶,也是当代人必尽的义务与责任。草率敷衍,自是花中一流,人间点佛,南世观音,心随心愿,也可了无痕迹。

      然而,生活的价值在哪?网上有句非常撩拨心弦的话:每一次的告别,都是渐行渐远的背影相对。龙应台在《目送》里写到:“所谓的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生命有许多的形式,但重要的仪式却不多,自然不可缺少!

      女儿自小身边不离,读书,成长。从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要独立门庭,他乡桑梓。更没想到,有一种割舍叫做怎样的一种心痛!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汉·古诗十九首其一》)早年教授孩子们读古诗,总是为古代才子佳人们,凄婉缠绵的爱情故事扼腕叹息。但它教会了现实生活中的我们怎样去面对和守护,怎样去追寻和珍惜。最终懂得,有的舍弃和远离正是为了更好地相望与厮守。

      孩子,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让你明白,学会独立还要懂得珍惜。《山河故人》里有句台词:“每个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迟早是要分开的。”新生活是美好的充满期待的,年轻人又富有朝气充满活力,但你还须懂得:“真正的幸福不是沉迷美好,而是知世故而不事故,历世事而存天真。”  保持那份纯真和初心,对你的人生际遇有多么的重要!茨威格《玛丽王后的最后岁月》中有句话,“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我喜欢听路勇的那首《愿做菩萨那座莲》,虽说是首普世训导的歌谣,但它能让你凡尘落定,心旌不摇。对处在大起大合,悲天悯人的人世间,如何做一个安静的人,是极其有效的。你不要指望着,这世间都是如我般美好。正如陈佩斯所言,“喜剧都有一个悲情内核。所有能创造出笑声的行为,都有悲情做驱动力。”因此,学会独立,懂得感恩,还要学会照顾自己,照顾他人。成家立业,是件简单而又神圣的事业。需要孜孜以求,小心经营;需要付出,还要默默承受。没有付出,哪有回报。天长日久,愿你做个多情的人,善待生活,你就会充满阳光;善待自己,你就会发现对方的美丽!如果你只做个忙乱的人,那么,你的生活,也必然是糟糕无序的凌乱。坦荡君子,无悦簧言;戚戚小人,口蜜腹剑。“亲贤臣,远小人”,此乃古训。不要指望别人待己如己,但也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还记得,早年我教你读鲁迅先生小说,里面有句关于年轻人,如何正确处理婚姻与爱情的名言么?“人必须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伤逝》)。“生活着”,也是今人常常最不珍惜的人生命题,因为“作”,常人也好,名人也罢;位卑也好,位高也罢。通常是一地鸡毛!“生活着”,你就得甘于清贫自守,把日子当作事业去经营。爱默生说:“维持一个人生命的事物,就是他的事业。”愿你不卑不亢,恬淡自适,无忧无虑,快意人生!

        女儿啊,你即将迈入婚姻的殿堂,享受人世间最美最纯的情感,同时又要拥有一份最美最纯最高尚的义务与责任。如何经营得法,那可是个万古长青的生命议题,别人谁也不能帮你,只能自己去浇灌培育,草长鸢飞,春华秋实……

        临了,送你一行仓央嘉措的诗句: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不指望你实践几多,只愿你理解几多。我想,等到父亲我牵着你羞涩的小手,迈向红地毯,将它交给一双温暖而又坚实的大手时,我此生最大的使命,从此,功成名就了!

        感谢女儿,此生你以我为父!

                            2019年5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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