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在踏上向南方沿海出行的火车之前,她的脚步曾在东北哈尔滨特有的冰天雪地里,有过一段时间的停留。并在那里不畏天寒地冻的蜕变和成长。
一个幼小的娃儿,站在一个像她一样矮小的小小板凳上,踮着依旧小小的脚,提升着小小的身体,透过门窗连成一体的门上方田字格的透明玻璃窗,静静地看着仅有一窗之隔外面的世界。厚厚的手工虎头帽子,厚厚的棉袄棉裤,厚厚的绒线袜,厚厚软软的小虎头鞋,还有套住整个手和半截手臂的筒状虎头手套,从仅有的两个小虎眼洞里伸出两个小小白白胖胖的手指,紧紧地抓住玻璃与门交接的木边框,来平衡支撑不够长大摇晃的身体。
年幼的生命,摇曳着繁花似锦,人生似乎如此美好。
呼出来的气立刻在透明的玻璃上覆上一层白白薄薄的雾气,阻隔了仅有的对外界观望的可能。伸出一只厚厚笨重的戴着长筒袖的手套,用小老虎头轻轻拭擦着那层白,眼前不再迷茫。那是与屋内截然不同的另一番风景,一块玻璃一扇门窗一堵墙隔开两个世界。
风风扬扬的雪花纷飞散漫自由地飞舞,慵懒出一片寂静。纯白洁净的雪浸淫着视线之内的每个角落,天与地连成一片。只剩下无边无际无始无终的一片肃静。那童话般被雪整个覆盖的矮小平房里,有一个小小的人儿正睁着一双充满无限好奇的眼睛,专注地注视着这个让她充满新奇又感觉陌生的世界。这是她喜欢的方式,也是她仅有的娱乐。她用这种方式消遣一个人被留在小屋里的所有寂静时光,由于安全问题或是其他各种各样的问题,她被告知要待在小屋里。爸妈外出时,即使他们在家她也要待在小屋里,他们认为一个幼儿还不足以具备足够的能力和力量来应对以及承受冰天雪地里暴烈天气的摧残。他们想要庇护这个小孩,但没有足够的时间来照看。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让她待在暖和的屋子里自娱自乐。不多的玩具,不大的空间,相同的人和事物,直到有一天她透过玻璃看到外面流动的世界。透过冰冷坚硬的玻璃,那个世界莫名地安抚了她开始躁动的心。她喜欢那里,她喜欢它们,她喜欢她眼中所能看到的一切。她没想过自己到底想要看到什么,她只是喜欢,喜欢静静地注目,静静地观看。有时候她也能看到买菜回家的妈妈,远远地远远地挺着一个大肚子在积雪很厚的路上一步一步地向她挪移而来。
有时候,有时候即使在雪很大很厚的时候,她偶尔会有出去接触她一直以来默默关注着的那个世界。独立自由的,而不是在爸妈的保护下或眼界内。她只记得一次,那是在大姑妈一家过来玩时。他们带着他们的儿子,他们告诉她说那是弟弟,姐姐要照顾和保护好弟弟。他们平时话不多,这时用的又是十分慎重的言语表情。年幼的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个,更不懂他们的神情为什么那么严肃,也许和上次的吃东西有关吧。
上次他们带他们的儿子来玩,然后所有大人好像都有事就都一起出去了,让他跟着她玩。把他们反锁在屋内。他们走之前对她说,要对弟弟好,不能打架吵嘴。事实是他们从来没有打过架也不吵嘴。她贡献出她所有的玩具和玩偶,不但任他玩还任他摔、咬、撕扯着肆无忌惮地损坏。当他撕完所有能撕的,咬掉所有能咬的,摔碎所有能摔碎的,面对所剩无几他无能为力的玩具时,他的哭声开始在整个房子里蔓延,转瞬间便尖锐得直冲云霄。
相比他嚎嚎大哭要妈妈时流下的泪水扭曲的面容,她更喜欢笑嘻嘻时的他。为了让他停下耗力过多而声嘶力竭的哭泣,伊娃本能地担负起照顾他的责任。虽然他不顾一切的哭声让她害怕到也想不顾一切得大哭,但想安抚他想让他不哭泣想让他开心地笑的念头胜过一切,所以她决定用自己认为有效的方式来对他好。
当大人们回来时,看到的是一片入目不堪的乱。地上是很多玩具玩偶残缺破碎的尸体,桌上是各种不知怎样被搜索出来的很多被珍藏着吃的东西,都被开包甚至吃完还有大片浪费。他们无意间发现一大片凌乱中有几个被清空的药瓶,及散乱在桌子与地面上的扁圆小颗粒药丸。一问,大人们知道是她从架子上拿下来当成可以吃的东西与小弟弟分享了。白色的那几种几乎没吃,因为是苦的。而有黄色糖衣包裹的被吞了两三颗,后来因为咬碎了也是苦的所以也停止了。甚至把它们整瓶地倾倒出来。至于还留在架上未遭毒手的那一瓶是因为太高了,脚下垫了小凳子还是够不着。大人们买了很多西瓜让他们吃下去解药气。因为是一般的药,吃得又不多,也没什么不良反应。
长大后十分贪食的伊娃,对着好吃的东西止不住口时,伊爸伊妈会搬出这段陈年往事来揶揄她。说她的嘴馋是有根据可循的,3岁大人不在家时,垫了凳子和表弟两个人偷药吃。已经沉下去的事,以这样一种方式再度浮出水面。
她不记得有没有被骂,应该没被打。不过谁知道呢,关于小时候的记忆总是一片段一片段的,莫名开始嘎然而止。所以你始终探究不出什么来。然而某些时候的她喜欢甚至迷恋上了这种幻觉与现实交融的感觉。现在的她很好奇,如果用催眠术是不是就能看到以前的自己了。如果有机会肯定要试试,不知道好玩不好玩。
还有一点伊娃很好奇,面对孩子们强烈好奇心下的强大破坏力,当时的大人们各个又是怎样反应的。她想如果她是孩子的爸妈,她会对他说,这个东西呢是药,是给生病的人吃的。爸爸妈妈没有生病,但还是要准备一点常规药,比如感冒头痛之类的。就像家里要准备鸡蛋一样,你嘴馋了就让妈妈给你下个鸡蛋羹,爸爸妈妈呢不是嘴馋。天哪,发现这根本就是一件讲不明白的事对小屁孩而言。总之,你不能吃这个东西,听明白了吗。总之,伊娃认为教育小孩就应该跟他们讲道理,虽然小孩是最不讲道理的。但她不认为打骂会起到更好的效果。
关于那件事的后续,没有留下什么具体印象。但她知道,有些言语可能已经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了她对人生的理解对人生的看法及潜意识下的言语和行为。这种对幼儿价值观和信念的影响,直接影响了她对人生的认知。
就像现在有两个大人很郑重其事地对她讲关于她和他们儿子之间的事。他们说你比他大你是姐姐,姐姐要照顾好弟弟。他们又对他们儿子说,来,过来叫姐姐。那一刻,有一种叫使命感的东西被不容抗拒且无知地印刻进了她的生命里。日后的成长中她把它当作一种责任来承担。却从没有衡量过自己是否具备挑起这副担的能力。只是她比他早出生一年,他叫她姐姐,所有人便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应该照顾他。只因姐姐要照顾弟弟,这是一种传统或自然下的规律。就像冬天穿棉袄夏天穿短衫一样。致使她也认为这是一种理所当然自然而然的事。
然而,从后来事态的发展状态来看,当时的她至少犯了三个错误。
首先,地球上有很多不同的地方,且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是夏热冬寒的,规律只是相对而言的东西。如果一个人想要聪明地遵循规律,那他也必须学会在不同地方不同环境不同状态下转换规律。说起来貌似简单,对伊娃这种不通人情世故不知变通的人要掌握规律甚至转换规律简直比登天还难。其次,一个想要照顾他人的人,必须是一个已经能够自己照顾自己的人。如果一个人首先不能担负起自己,那任何责任对他而言都是空的。一个人如果只是凭借盲目的热情去对待人对待事,那他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最终是帮不了别人,还让自己陷于泥沼之中不能自拔。再次,在对待他人的言语时,在很大程度上不要太较真。就像你无法对自己说过的每句话负责一样,他们也不能。他们也是人,只是已经长大的人,是人总是有缺陷的。有些话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即使有时候那些大人的话听起来是严肃的值得认真对待的,那也不过是他们自身意愿的一种表达,仅此而已。更何况这种表达更多的是建立在维护自身及自身有关的人相关利益之上的,而不是理性的从客观出发。既然别人有表达意愿的自由,那至于接不接受也就不是谁可以强迫的,是听的人自身选择的结果。
然而,人在幼儿时,总是习惯性地输入大于输出的。对世界无法依循人们既定下衡量是非的价值观来判断,亦不知如何平衡接受与拒绝,竟是一味地索取。这种主动对世界的认知,或者说是被动接受,可以说是一种知识的获取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信息。它对人而言就像食物一样,没有或很少的食物会让人感觉到饥饿甚至威胁到生命,最终导致死亡。然后一个人如果觅食太多,又是工业化下各色加工后的变异食物,充斥整个商店的厨柜超市的货架,是不节制欲望下无力扼制的肥胖。及其带来的各种渐渐逼近的慢性病对人体地摧残。因为给予了身体变异的食物,身体因此也有了更多可能变异的疾病。年少时历经的人事与抉择,就像食物一样,对人整个的人生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不在于你是否承认,而在于它确实存在。人们生活的环境中有各种各样的食物,亦有各色的信息,只有有节制有选择性地挑选适合自己的,拒绝那些本质上不健康表面上冠丽堂皇的,人才能彻底地达到身体和心灵合二为一的通透与爽朗。
这是很多年后伊娃对自身的一点认识。但当时的她,为了足够的能量来生存、成长并壮大自己,只是一味地去取得眼界之内可以取得的一切。无知状态下的恶性积累,成了日后不断被摧残的心理与身体隐疾的源泉。
他们说要保护与照顾,她以为她真的就能保护照顾了。这种霸道式的入侵与无知地全盘接收,无形中给她的身心上了当时那个年纪不被认识的枷锁。然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很长的一段人生旅途中,她甚至是享受这份被囚禁的自我认知的。
大人们因为某些他们眼中的事,正在热切的交谈与商讨。她也有她认为重要的事要做。在他们不留神的那会儿她招呼着他的小手,走向那扇向她禁闭已久的门走向她向往已久的大雪纷飞的世界。她自以为是他们的不留神,谁又知道是不是他们有意的放行。这种不被告知不被阻拦,在某种层面上催化甚至催长了她的自以为是。在没有人警醒没有事碰壁加上自身的无知中,自以为是着慢慢演化成了一意孤行的自大。在小事上她也许可以硬性地挺进,但一开始就潜伏着自身不被认识的盲目,在日后某一瞬决堤爆发后,她是那样不堪一击地被摧毁得面目全非,体无完肤。赤裸裸得无处藏身。
她太热爱她眼中朝思暮想外面的世界了。当她从门内走向门外时,风雪迎面而来,似乎试图包裹她全身。那种深入肺腑的沁凉让她浑身颤栗,那一瞬间仿佛是一场洗礼,来自大自然,遂不及防。她不知道那一刻是不是影响了她,也不知道这种对大自然虔诚般的朝圣影响她有多深。她一步一步向雪更深的地方走去,一步一步试图更靠近那片圣洁的中心。她是那样的虔诚,甚至是忘我的。以她自身所有能尽的力量奔赴那不知来自何处的召唤。她的心不知道跟着什么东西飞了,她的脚停不下来。她向前不停地向前,她不知道自己要奔向哪里,她只知道不能停下来,不能停下来,她怕一停下来,那个指引她前进的莫名的东西就会消失。那时的她,像极了飞驰在茫茫原野上不断向前的火车。火车是有目的地和既定轨道的,而她却不知道自己在走怎样的一条路,路是否设定了既定的轨道和尽头,她不知道。她也想不了那么多。她不是聪明的小孩,她无法顿悟甚至看透某些东西,她只有也只能跟着心的方向走。她想,那肯定是不会错的,更主要的是只有在跟着心的方向的时候她是快乐的。人生没有什么是值得特别坚持并执着的,除了让自己快乐。
她终于不情愿停下的脚步,是因为他的叫喊声。她转过头去,她忘了一直跟在她身后追赶她脚步的小人儿。他对她稚嫩得大叫着姐姐、姐姐,我走不了了,我的脚被冻住了。他的声音穿透风雪像一支箭一样向她射来,阻止了她忘我的前进。不知是不是因为声音穿过时不小心沾染了雪水的缘故,她好像听到了他那将落泪的声音。记忆的画面在这里被无声切断。
她不知道那时的她接下去是怎么做的,是冷漠地回过头继续向前追赶自己越飞越远的心,还是返回原路去帮助那个被冰雪牵绊住的小人儿。答案不言而喻。在停顿并回头的那一瞬,行动已经替她做好了不可逆转的选择,更何况她还一厢情愿地自以为感觉到了他还没有流下却即将流下的泪水,她以为是他的,多年以后才知道那是自己的心在为自己流泪,敏感的心在那一瞬间哀悼自己的逝去。那是她的路,是心灵在不断招唤下给她指示的一条路,而他只是在跟着她不停的身影向前。她跟着自己的心,而他追随着她的身影。那是她的路,她却为他而停留。如果现在重新给她一次机会,她会毫不犹豫地向前、奔去。理由很简单,她只有跟着她自己的心才能找到自己才会有快乐,而她一旦停下来并回头,她将逝去。逝去的不仅是她自己,还有可以让他追随的身影。迷失挣扎在雪地里的将是两个灵魂。她能做的唯一能做的便是向前向前,不停地向前。现在的她已经明白,没有谁能救谁,人只有自救。她如果自以为心善好意地去救他,那么将有两个人失去自己。如果向前,至少可以追到自己的心。如果他足够坚强,也许会依着踏在雪地上深深的脚印而来,也许他能在另一股力量地招引下找到他自己。这无关残酷,一切生命只有扎根大地,历经风霜雨露才能茁壮成长。
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她总是在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找一些看似恰如其分的东西来安慰自己。
那一年,在她刚刚对所谓的弟弟这个概念有所认识的时候,在她学着对另外一个年纪比自己小被称为小弟弟的人照顾与保护时,正如姑妈说的那样,伊娃有了亲弟弟。所谓的亲弟弟和弟弟有什么不同,那时的她并不是很了解,只是知道亲弟弟是妈妈生的,两个人可以成天成天待在一起,而弟弟则是姑妈的儿子,只是有时候会过来玩。她的记忆中有没有亲弟弟并没有给她原来的生活造成多大不同。也许不会像以前那样老是要一个人待着。但那时的她,已经习惯并爱上对外面的世界静静地观望静静地感受。
如果说弟弟的到来对她而言真的有什么不同,其一便是之前从青海到东北的远距离换地,因水土不服而迅速消瘦下去变得干瘦的她分吃着妈妈怀孕及生育后的所有补品,使她恢复到以前的身体状态及身形。且至今一直没有清瘦下去。当然更重要的是她似乎突然从一个无人问津的小孩成为炙手可热的人儿。事情的开头由那个为弟弟接生的洁净医师说起,她想要伊娃。她了解伊娃家的状况,知道她上面还有个姐姐,亦亲手接生了他们家日夜企盼的男婴。虽然那时的伊娃父母生活并不贫穷,因为事业的顺利在经济上亦小有成就,但医生的家庭状况显然是比他们更为优越的。她能提供他们所提供不了的属于城市的成长环境,给予伊娃更好地教养等等。在那个年代,八十年代里似乎整个中国都存在这样的共性,在计划生育与贫穷经济的双重压迫下,送走多余的女娃来换取传宗接代的男孩。
伊娃的爸妈似乎曾动摇过。从他们开始接触医师时便觉得这是个十分善良优秀洁净且干练的人。他们对她心有好感并心存感激,在异乡艰难的生活中她带来很多帮助。在他们初来这个被冰雪地尘封的陌生城市时,总有些负责任并充满爱心的人来关心他们,并及时通知与他们有关的各项事宜,特别是两个幼儿打各种疫苗和防疫针。这关系着他们的整个人生。他们甚至在伊娃妈妈生育后像走亲戚那样送来蛋表示祝福。这位帮他们接生了儿子的女医师便是其中一位。他们叫她蓝大夫,对她自身的干净利落、接生的精湛娴熟,赞口不已。她多次来看望,且诚恳着坚持着试图收养。多年以后,当他们打开那段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时光时,依然对当年的那些街道邻里及医务人员满怀感激。他们良性的生命体验被讲述后,在伊娃身上的体现,在她日后在上海真正接触到东北人之前,有一种先入为主对来自那片区域的人莫名的好感,并对他们本性里的善良和友好有高值期待。
谁都会希望自己的小孩在优越的环境下成长并成为卓有成就的人。但同时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小孩远离自己在别人的照顾下长大。
在伊妈后来的回忆中,已经有点长大的伊娃会问,姆妈,那你们当时为什么不把我送了呢,这样的话,现在你们也不至于这么苦。
这样听似关心的话语,只是不想让自己成为阻碍爸妈过上优越生活的包袱,不想有任何亏欠。觉得爸妈如果心里有认为是小孩的到来让他们负担沉重,那可以选择放手。因为生命是他们给予的,怎么处置都不会有抱怨。太过泾渭分明,显得冷血残酷。也只不过是害怕承担责任,不想对任何人有任何愧疚。有些人,在年少时历经不断地动荡且失去父母的庇护,所带来对环境与人的敏感,直接导致的结果便是与年龄不符的老成与寡言少语。随时都要对外界的环境与习性千差万别的人做出反应,以保护自身在新圈中待下去的可能,维护在圈中的不被孤立与中伤。似乎是与生俱来生存的本能。长久待在获不得安全感的圈中,变成一个早熟独立只相信自己的人。
伊妈平淡至极地说,当时那个女医生那么年轻,要是把你送给她,她突然有了自己的孩子怎么办。怕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就对你不好啊。
在伊娃眼中,妈妈有时候就像是谜一样的女子,有时候又纯真得让人发笑。
对她而言,养孩子就是要让孩子健康快乐的成长。如果孩子不能被好好地爱护着成长,那再好再优越的成长条件与环境都是虚的。是一个纯粹到没有任何野心的妈妈。
伊妈又说,如果真的要送,在生你的时候就把你送了。那个时候有好几户人家要你,其中一户是你外婆姐妹家里的亲戚,在我们那边是大户。家里条件又好,只生了一个儿子。还想要一个女儿。你一出生便打听你是男是女,知道是个女儿就来人向你外婆讨要,托你外婆来向我求情。伊娃忘了当时妈妈是怎么告诉她的,反正在她的记忆中似乎有两个场景。一个结果是那人被外婆直接回绝了,碰了一鼻子灰垂头丧气地走了。第二种结果是外婆推却不了向妈妈说了这件事,妈妈头都不抬看着她怀中的我说,舍不得。过程中存在着很多可能性。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苦处和难言之隐,他们的考虑与挣扎,不要太过于执着于追究他们当年是否取舍的抉择。那不是衡量是否爱的绝对。更重要的结果是她不曾离开她最爱最亲密的人们。这已足够。
但生命并不总是那么幸运的,不面对这样的分别就要面对那样的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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