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家的修车铺店面朝西,门口开阔,可以看到夕阳西下的模样。
每天的夕阳都不一样,有时候是橘红色,有时候是橘黄色,老刘家的老刘修理自行车电动车招牌随着夕阳的颜色变换着色彩,有一天红彤彤,有一天黄灿灿的。
闲暇时,老刘爱坐在门口看夕阳。并非老刘有多浪漫,老刘曾经是家乡的民办教师,教语文。老刘是文化人,所以老刘懂得欣赏夕阳。
老刘欣赏夕阳的时候,老刘老婆老黄在店门口的蜂窝煤炉上做晚饭。老黄长得五大三粗,黑黄皮肤,一年四季不抹搽脸油,皮肤很粗糙,保持着农村妇女的本色。老黄爱笑,笑时眼睛就眯起来了,嘴巴倒是张大了,露出了一口黑黄牙,牙又不整齐,错错落落的,牙缝里镶满了饭渣滓,仔细看就能辩认出最近几天她家都吃了什么饭。老黄晚饭做的是地道的家乡饭,老黄是河南人,几乎顿顿糊涂面,老黄家里有一台手动压面机,老掉牙了,使用起来很费劲,得咬牙切齿的使劲,好在老黄有的是力气。
老黄五十六岁了,不像城里人那么娇气,她舍得出力。老黄压面主要是为了省钱,市场上的面条两块五毛钱一斤,还软,下到锅里立马像抽掉了筋骨,一副没骨气模样,吃到嘴里根本没嚼头。他俩口子胃口很好,喜欢吃硬东西。
糊涂面做好了,老黄先给老刘盛了一碗,放在店里的小矮桌上,用筷头替老刘尝了咸淡,又给老刘碗里调了醋和辣椒,把一双筷子并齐了横架在碗上,在筷子上放了一块中午烙的切成三角型的饼。
一切做妥当了,走到老刘跟前小声说,饭妥了,吃吧!
老刘站起身,老刘长得单薄,背有些驼,人倒是白净,没长胡子,细皮嫩肉,眼仁发黄,有些龅牙,由于牙撑着,嘴巴合不拢,老感觉笑笑的。
老刘走到矮桌前,手也不洗,拿起烙饼就吃,没吃几口就噎住了,难受的瞪着黄眼珠子,伸着脖子,涨红着脸。老刘想叫一声老黄帮帮他,可是气憋在那上不来,只好自己端起碗喝一大口糊涂面冲了下去。
老黄端着饭碗坐在老刘看夕阳的那个位置上吃饭,她可没有那样的闲情逸致看夕阳,主要是为了方便招乎生意。
老黄吃饭很快,揭起碗几乎是往喉咙眼里倒,转眼间两碗糊涂面就下了肚。老黄放下碗,拿了一块三角饼吃,她不是用牙齿咬,而是用指头把饼撕下一小块送到嘴里,再撕下一小块送到嘴里。老黄嚼馍时的动作是张着嘴巴,唾沫和着馍搅动的情景让人觉得那馍不香,味同嚼蜡,好像有人在后面逼着她吃。
老黄嘴里嚼着馍,一双小眼睛在路上搜寻,哎!这里补轮胎。她忽然喊起来,就有一个小伙子推着瘪了气的自行车过来了。老刘还在吃饭,老黄把剩下的饼一并往嘴里一塞,把嘴巴撑得鼓鼓囊囊,话也不能说,用手给顾客指指放自行车的位置,又是撸袖管,又是撸裤管,把干活的架势拉起来了。
老黄补轮胎的技术不比老刘差,她把自行车倒栽葱往地上一放,用别子把瘪胎别出来,抽出内胎,充上气,在水盆里找出漏气处,用牙签戳在窟隆眼上做个记号,放掉气,用锉刀锉,抹胶水,贴胶片,一气呵成。最后在水里再试一次。内胎补好后,用手在外胎里仔细摸一遍,以防钉子残留。一切无误,老黄把轮胎复了位,单手一提,使自行车站立起来,用抹布擦干净屁股座,用手拍拍,意思说,妥了,你就放心大胆的骑吧!
小伙子感激地说,谢谢阿姨!老黄也不客气,笑笑,挥挥手,意思说,走吧!
老刘和老黄说一口河南方言,顾客大多听不懂,有时候还引起误会,时间久了,他俩也懒得说话,用手势代替。
老黄接待完顾客,老刘一顿饭还没吃毕,他吃饭比较斯文,小口嚼馍,小口喝糊涂面。他上牙往外呲着,跟下牙合不上口,吃馍时给人感觉使不上劲,所以吃的比较慢。
老刘吃完,两个人换了座位,老刘继续看夕阳,老黄洗锅刷碗,老黄洗锅刷碗也是沿用农村的习惯,她店里没有上下水,锅就放在矮桌上,所有的餐具都放在锅里,混乱的胡子眉毛一把抓。老黄是名副其实的刷锅,用刷子在锅里一阵搅动,再顺着锅边转着刷一圈,就成了。为了节省水,不用清水冲洗,而是用抹布擦拭。
星期天老刘两口子的一对儿女回来看望他俩,他俩是二婚,女儿是老刘的,儿子是老黄的。女儿一家四口,儿子一家三口,儿媳妇肚子里怀着第二个,媳妇胖,不仔细看发现不了是怀孕了。
一家三代挤在一间修车铺里,围着小矮桌吃一顿晚饭,饭间儿啼女哭,热闹非凡,小小的修车铺里人声鼎沸。
饭后,儿女告辞回家,老俩口照例要送别,女儿和儿子两家骑的都是二手电动车,是老刘给组装的,他把旧车废物利用,配上新零件,喷上漆,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新的。
女婿话少,早早骑在电动车上,一只脚蹬在马路牙子上等待老婆孩子上车。儿子呐言,学姐夫的样,也骑在电动车上等待,后来女儿和儿子两家人相继坐在了自家车上,车子小人多,小白兔拔萝卜似的,一个搂着一个人的腰,随时准备出发的架势。
女儿用河南方言教一双儿女说,跟姥姥说再见!一双儿女倒听话,鹦鹉学舌脆生生的用河南方言说,姥姥再见!媳妇学大姑姐的样,也用河南方言教儿子说,说爷爷再见!儿子淘气,偏不说,媳妇就拧儿子的耳朵,逼着他说,儿子就犟上了,死活不开口,媳妇下不来台,手上虚张声势,越发的使劲,儿子裂着嘴巴鬼哭狼嚎着,老刘赶紧笑着打圆场,不说算了,孩子累了,赶紧的回家休息吧。老黄觉得没面子,假装着给孙子整理衣服,用指头狠狠地掐了一下孙子的屁股,孙子的屁股火烧火燎的疼,疼痛使他忘记了干嚎,两条腿一蹬,母子俩差点从车上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