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篇:
多数人看书会略过前言和后记,但那些其实也是整本书的一部分,特别是作者自己所写的前言与后记。比如《Life of Pi》的前言,就是电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叙事的一部分,因为有了前言部分,电影才有了结构叙事的特点。
《哈扎尔辞典》的卷首导语,是在让读者相信这是本历史书,记录了哈扎尔民族的真实历史。故事的讲述形式是通过词条展开的。比如我之前引述的阿捷赫公主的故事,就是在她的词条下讲述的。书中的词条众多,有长有短。读者先期看到的词条故事并不是完整的故事,而是用词条形式写出来的故事碎片。我在阅读时,屡次想丢下本书不看了,我真不知作者想表达什么。
红书、绿书、黄书之后,就是“补编”部分。其实,本书最精彩的也就是“补编”部分,它像拼图一样,将所有的词条解释的内容穿了起来,我们由此得到一个完整的故事。有了“补编”,它才有一个完美收官。
另一个问题产生了:这样讲故事,有意思吗?我们再去电影中找找答案。
《花神咖啡馆》是法裔加拿大导演让-马克·瓦雷 在2011年出品的一部电影。
电影由两个短片组成。
故事发生在蒙特利尔,安东尼是一名DJ,在事业经营得风生水起的同时,他的感情生活却是一团乱麻。罗斯是安东尼的新爱人,与此同时,安东尼和旧爱卡罗琳之间却依然藕断丝连。每日,安东尼觉得自己犹如走在一座独木桥之上,稍稍失足,等待他的就是无尽的深渊。
镜头转向1969年的巴黎,杰奎琳和患有唐氏综合症的儿子相依为命,长久以来,杰奎琳牺牲了自己的一切,只希望儿子能够拥有一段短暂但快乐的人生。然而,对于杰奎琳的儿子来说,母亲所构筑的世界早已无法满足他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了,他更加向往的,是外面真正的世界。
(以上引用自豆瓣电影)
在完整观影之后,我才明白这两个故事之间的联系是“轮回”。导演叙事的精巧让我惊叹不已,立刻做了如下标注:
碎片化的剪辑,直到1小时35分钟才开始拼,那种爆发力太棒了!法国人的调调真是服了!完全不同于好莱坞的风格。结尾的空镜头,飞机爆炸,算是悲剧重演了。自我救赎成功了吗?给出了两个结局,需要观众去猜。也能理解为什么法国人不屑于沾染英语文化了,自己调子实在是太高了。
由此我们可以发现,文艺电影中的碎片化叙事,跳跃式剪辑,都有《哈扎尔词典》的影子。
本书还有一个神奇的地方:书稿用阴本和阳本的形式,同时出版,而作者又拒绝提示这两个版本之间的差异。我这次看的,仅是阳本。当然,现今有了强大的Google,很容易检索到两个版本的不同。中译版译者在序文中写道:
“唯一谈到《哈扎尔辞典》阴阳两种版本的区别的,是美国权威的百科全书型作家辞典《当代作家》。该辞典第136卷第314至315页为米洛拉德·帕维奇的辞条。这个辞条说:“《哈扎尔辞典》共有两种版本,一称‘阴本’,一称‘阳本’。其实阴阳两种版本并无多大差异,有人曾对照阅读,发现仅十七行文字有所不同。”至于具体不同何在?语焉不详。”
《哈扎尔词典》正文的结束语部分又有如下文字:
“不管怎么说,阅读这样一本卷帙浩繁的巨著就意味着要忍受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孤独,而且没有一个你须臾不可离开的人伴读在侧,因为四只手,同时翻动书页的阅读法尚未流行。作者对此深感内疚,他欲将功补过。那个顾盼生姿、头发蓬乱的漂亮女子,将一面阅读辞典,一面像穿过一个房间那样穿越她的恐惧,与此同时,她将觉得孤独。她将按此步骤行事:在月初的第一个礼拜三中午,她胳膊夹着辞典走到市中心广场一个茶点铺的门前。有个小伙子在那儿等她。他和她一样,也在浪费时间阅读同一本书,他也感到了孤独。让他俩在一杯咖啡前坐下,然后让他俩把他们书的阳本和阴本作一番比较。两者是不一样的。当他俩把多罗塔·舒利茨博士最后一封信中那段斜体文字进行对照时,这本书将成为像多米诺骨牌游戏那样的一个整体,他俩将不再需要它。让他们狠狠地唾骂辞典的编纂者吧,但他们得赶紧骂,因为接下去就要发生的事与旁人无涉。只跟他俩有关,是他们两人的事,此事远比披阅任何书更有价值。
我在街上看见了他们两人:两人坐在各自的自行车上,一面搂抱,一面吃东西,一旁的邮筒顶盖上摆着他俩的晚餐。”
帕维奇写作技巧的高超再次显露出来,他跳跃了时间轴,将读者拉进小说,成为他所讲述的一部分:男女读者因为各自读着一本阳本和阴本而相识、相爱。帕维奇多么有创造性的一个想法。我甚至觉得,它包含有行为艺术的部分。
而阴本阳本“之争”,又有一种电影开放式结局的意味,每个人都在找着答案,但答案从没被“导演”帕维奇证实过。像不像电影《盗梦空间》最后的那个画面:陀螺最后停下来了吗?
我真幸运有缘在电视节目上听到史航推荐了这本书。我出于好奇心和自己阅读的“集邮”心态,去挑战了这本“神书”。虽然阅读过程是痛苦的(用这个词汇并不夸张),但当合上最后一页的那一刻,我很欣慰自己因为本书明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