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你找到你的有缘人。”
在第五炼之后,坐在炉旁守着的小童有些手足无措,他也不急着去戳穿小童那破绽百出的谎言,炉子里的六丁神火灼灼的吞噬着他的身体,但或许是待的太久又或是这火连着他的精神也一并吞噬了,他觉得这属文火的神火和他曾在人间见过的文火并没有什么区别。小童见他没有吱声,煽火的羽扇也轻了些。
“无碍,这神火与我而言已没有太大威力,早日结束吧。”小童听见自炉中传出这句话。
小童是有些不解的,一般被送至这炉中的无论草药还是物都是不愿意的,有些甚至宁愿自九天之上坠入人世摔个连骨头都不见,也不愿进入这炉。这镔铁怎么这般执着,师傅的一个无期限承诺就让他如此甘愿,炼制成器不是谁都能熬得住的,几炼成形都是一个未知。但他想起初见这镔铁时,那至他掌心传至心的信念,那是他未感受过的。
“你和我回天宫吧”
山林的风冽冽作响,竹叶被吹的纠缠在一起,枝梢上的鸟雀被惊起,成群的拍着羽翅离去。老君的衣袂鼓胀起来,像是能随着风飘起,胡须飘着映射着日光,眼睛半眯着。他看不清老君的心思,隐没于山林也是一个不差的归宿。老君见此,沉默良久,山林中又静悄悄,他也未开口说些什么。
“我带你找到你的有缘人。”
老君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而后山林又恢复寂静,似是未曾有谁来过,只是那竹旁看尽了四季,守着无数日出夕落的位置已经不在了。
炼制成形的日子总是漫长的,有时老君背着身在药炉子里捣鼓些丹药的时候他不免重复问了一遍又一遍的问题:“老君老君,我的有缘人到了吗?”老君取出熬制成形的丹药,身背着他还未开口,身旁用红绳扎着辫子的小童一边踮着脚端着盛丹药的玉瓶:“再等等再等等呢,老君都说了快了快了”,奶声奶气的,学着老君的表情半眯着眼睛。他总会不满的口气嘲讽回去:“连炉子都够不着的小娃娃别说话。”他有时也会质疑老君是不是在诓他,老君也只是轻轻拍着他的炉子说着要等待之类的话。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瑶池也不知举办了几次王母的寿宴,月桂树下的嫦娥也守着她的玉兔计划着下凡,就连其他炉子的紫金铃也寻到了有缘人。
老君许是觉得他似乎待的太久,在第九炼的时候,终究是将他取了出来,倾注法力,老君说因为他还未全部完型所以才会这样促成,一头一尾的金箍,保留了他原有的乌红。老君捏着胡稍似是下不定决心,许会,扬手写了几个字附在了他身上,叮嘱说:“你要记得只有有缘人才能看到你的名字”
遂,成形,被置放在一排排的兵器库中,依旧还是等待那个人,他想象着那个他等待了无数岁月的人是该什么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穿着神袍的神将,还是哪吒那般天赋的少年?
他第一次被选中时,是帝尧时,黄河水患滔天,咆哮着的黄河水将人世间一点点淹没,禹担心还会再泛滥就在老君前提出借兵器。兵器库的门被推开的时候,他雀跃着,光线照射在他的金箍上,熠熠闪着光亮,连落在身上的灰尘都遮不住他的光华,他想把自己的所有都展示在禹面前,期盼着禹是那个让他等待的人。
禹将他带回人间,行至东海,又将他置在了东海里。他一点点沉,水面波光闪耀着,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看着他,笑念道:“定海神针。”他看着随着下沉渐渐模糊的禹的面容,终究自己没有等来有缘人,气泡越来越小,光线也随着消失。
海底这般寂静,他有时错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山林,雀还在树梢上叽喳,风还在冽冽作响,竹叶也还被吹的纠缠在一起,只是老君没到来过,他也依旧在看着日出夕落。龙王总是把他当宝贝供奉着,四海宣扬着自己的海里有这样一个宝贝——定海神针。未长成的稚鱼围着他让他讲着曾经的故事,或是比着谁能从他的一端游至另一端。日子久了也渐渐觉得无趣,又开始了寂静,海草撒野般的疯长着,没过他的金箍,藻类缠绕在上面,他渐渐变得意识模糊,连有时候老君来找他絮絮叨叨说你的有缘人快到了也不再理会,他想他就沉寂在这深海做定海神针吧。
那日,他依稀能听到宫殿里面发生争执,胆小的鱼都躲到了他这荒野之地,他想着该不是龙宫出事了吧。
他觉得自己大概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个意气风发的身影。
穿着龙王都甚少穿过的锁子黄金甲,红与金的颜色,披风在身后扬起好看的形状。冠上的翎子随着脚步上下跳跃着,龙王在后面依旧还是介绍着他这名为“定海神针”的宝物,那身影听完纵身一跃至他近前。
他看见那闪着和禹不一样东西的眼睛,他似乎看到之前的自己,那份信念。心底已经灰烬的东西渐渐燃起,他希望着,这个身影是他的有缘人。他看着那身影一点点往上去,那行字如果看到就好了,他心底这样祈祷着。
“老龙王,你说你家这宝贝叫什么来着?”声音自上传来。难道他也看不到那行字吗?他又要在这海底再呆上个几百年吗?他能看到那灰烬燃起的光在消失着。
“定海神针啊,大圣。”原来他叫大圣,好吧好吧,看来这般的人物也不是他的有缘人。
那大圣自上而下落至龙王旁,拧着眉,冠上的翎子依旧还是在跳跃着:“老龙王,你记错了吧,你看那不是如意金箍棒吗?”
如意金箍棒,这五个字像是当初的六丁神火一般烧灼着他的身体,那上端的金箍下犹如生来就有刻着“如意金箍棒”这五个鎏金大字,他想起当初老君拍着他炉子说:“你生来就是个兵器,但却需要一个能与你交心的人,就像认主,你这一生也只能在他的手里才能发挥光芒。”他还曾当做是戏言,如今终是遇上这个人。
离开东海的时候,他看着水面离自己越来越近,光线也越来越清晰。他听见那个将他带离海底的大圣说:“今起,如意金箍棒你就是我齐天大圣的兵器了。”入眼的时候还有大圣那闪着金光的眼睛,大圣看着他,那一刻起他就觉得自己要尽其一生都要护着这个人,终其一生。
后来,他跟着大圣几乎是时刻不离身,久而久之,仿佛与大圣是一体的,他喜欢这种归属感。他和他配合着赢了无数场妖怪们之间的战争,那些被打败的妖怪既害怕着大圣,又得遵从着做兄弟,大圣比他想象的跟看重情义,自然而然就会想到了同族生老病死。地府的修改生死簿,终究天上的得知了。
他看着大圣被一次次的攻击,战袍上渲上了更深色的红,山林的树叶也点点滴着红色,他被天庭的将领骂作是浴血的血器,罢了罢了,这虚名无妨,只要这身后之人安然无恙。他以为大圣会因为这接连不停的攻击而投降,没有,他看到大圣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无望,他看到的是痛快,是染着血的痛快,可是他却怕了,他怕着痛快会吞噬掉大圣,他怕西天的那一位现身。
果然,天庭的将领根本挡不住大圣,乌压压的天兵节节败退,甚至让出道路直通天庭。就在他以为就此结束之时,他看见自大圣身后出现的佛,佛问大圣:“如果你能逃过我的右手,这玉帝的位置就让你做。如果你输了,你就继续去做你的妖怪。”
骄傲如他,大圣怎么会说不?他料到了会输,却没想到输的方式是这样,他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大圣,如今光华尽褪,失去了傲气。连他恳求大圣把他唤出打碎着身上的枷锁,大圣也不搭理,他知道大圣不愿意,但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怕大圣变成龙宫里那个曾经的自己,渐渐失去心里的信念。
罢了罢了,这样在这山底也好,洗净身上的血气,他这样想着。
仿佛一旦静止的时间都很快,当那个自称为唐玄奘的人背着行囊出现在大圣面前是,他在大圣的眼里看到自己一开始看到大圣的神情,那般万死不辞,奋不顾身:“师傅师傅,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唐玄奘解开佛附在大圣身上的枷锁,并赐名孙行者,唤为悟空。
“师傅师傅,以后我必定护你一生周全。”
“孙悟空,以后我依旧护你一生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