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昨天跟朋友聊天的时候,我提到“现在感觉像是在强调个体主义,但,却又没有提倡对多元文化、多元价值的包容。这样下去,人就可能会变得self-centered,而不是independent,也不可能是个体平等。”
理想状况下,强调个体主义是凸显对个人价值的重视,是让每个人的存在都matter。要达到这样的状态,没有对多元文化和价值的包容是不可能的。这背后的逻辑是:每个人都是有差异、有个人偏好、有个人价值倾向的。个体之间应该是达到承认别人与自己有差异,并且这种差异是常态,基于此,个体之间是不存在对错、高低之分,只有不同而已,都应该被看到而不是被压迫。主流文化是因为buy这一套的个体集中起来成规模,而被冠之以“主流大众”,但并不能说明“非主流/小众”的文化or价值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没有包容多元文化的意识,坚持主流文化的个体就会以居于高位的形态去压迫、抨击与自己不同的个体,把自己的意识强加到对方上,并且不会觉得有任何不妥,因为从根本上TA就看不到有多样的文化存在。长期以往,TA就以自己的思维方式为中心,任何事物都要拿过来比比、衡量一下,出现“三观不合”的结果时,就以“不合适或者我不喜欢”为由,通通拒之门外。如果处于优势地位,TA还会为了让自己过得舒心,而动用各种手段去“修剪”那些“意外长出的枝丫”。
(2)
大概两年前,我开始生平第一次洗牙。为什么会这么晚才去?因为我开始有了定期检查牙齿的意识。我知道在欧美国家,父母在孩子小的时候就会定期带他们去看牙医;我知道在某些一线城市,也有父母会注意带孩子去洗牙。这些孩子从小就有定期看牙的意识,等他们有了下一代,他们也会把习惯延续下去。
最初,我说要去洗牙,我妈就说:“别去了,你大舅他去医院洗牙,洗完之后牙齿就酸,变得敏感了。”至今,我妈拒绝去洗牙的理由,还是引用我大舅的个人体验,即使我跟她说了洗牙对牙齿健康很重要,她仍然不去。要想想我大舅毫无口腔医学的学术背景,而且他洗牙之后出现的个人不适,完全是可以被解释的,是因为长期没洗牙造成的牙周问题所导致的牙齿敏感,但,他觉得是洗牙后出现的,就把酸痛的因归咎到洗牙上。洗牙对口腔健康的重要性已经是被科学实验支撑,并且在口腔医学界达成共识了,但,这些实打实的证据都无法push我妈去洗牙,在我大舅的影响力面前毫无说服力。
要改变我妈的观念,只有“事实”是不够的。为什么光有facts不够?因为人是有确认性偏见的,一旦脑海里认定某个观点,人会只关注那些支持自己想法的证据,对于那些与自己原有观点相左的事实就会直接忽略掉。即使这些事实被看见了,人还会找出各种说辞去反驳,例如“这些都是其他人的例子啊”“这只发生在其他国家,不一定适用于我们国家啊”。举一个典型的例子——反疫苗运动。反疫苗的父母常用抵制疫苗的理由是“这个疫苗不是百分百安全,我不会给孩子注射的。”这个理由无法被证伪,因为根本没有绝对安全的疫苗,人与人个体是有差异的,医学上也承认有无法注射疫苗的个体。这就变相是在说“反正你(医学界)无法证明疫苗绝对安全,就甭想让我孩子去接种了!”
要传播真科学/真事实,就需要借助情感和改变social trust。试想一下,如果我大舅跟我妈说洗牙对牙齿好,甚至都不用说任何理由,就可以轻松引导我妈走进口腔科了。因为大舅跟我妈是兄妹,他们之间有足够的信任。信任足以大大降低说服别人的难度。信任在相似的个体或群体中更容易被建立起来,找这些相似群体中的具有影响力的个体(意见领袖之类)去传播,受众会更容易接受新的想法,这背后的逻辑可能是:某个意见领袖跟我有相似的情况,TA比我懂得更多,TA都接受了这样的观点,说明没什么问题,对我不会有什么坏处,我也可以接受。
作为信息的接受者,反而要警惕一下自己为什么会接受某类型的信息、为什么会拒绝另外类型的信息。如果信息源是人,是不是过于看重这个人的品格,而不是TA所传播的信息的质量了呢?以我大舅洗牙牙酸就不建议别人去洗牙为例,我舅的感受只是个案,并不能推导出所有人去洗牙都会有这种不适感,还有他的牙酸并不一定是洗牙造成的。我并不是说口腔医学实验就百分百正确,也不否定亲人为我们好的初心,但是,亲人之间的信任并不能直接取代了个体对信息的判断。相比起个案来说,在医学界得到普遍共识的信息更有可信度。如果我只相信我妈说的我舅的个人体验,那么我到现在都不会去洁牙。
关于改变social trust和借助情感推动医学信息传播有两个典型的例子,一个是在医生群体中推广“洗手”,另一个是推广疫苗。具体内容可以看:
Facts Aren't Enough: The Psychology Of False Beliefs
How to Change Your Mind (Ep. 379)
Myriam Sidibe: Would Fewer Children Die of Disease If They Just Washed Their Han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