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卢育涛
(1)一位知足的朋友
晚上参加朋友的聚会,为了给一位远道而来的宾客接风洗尘,而他的生活方式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就姑且称呼他为寒吧。寒约莫35岁,虽然背着大旅行包,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但看上去仍很精神,麦色的皮肤中透出与同龄人少有的热情与开朗。从交谈中得知,他是一位考古学者,除了在大学教课外,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各地勘察或发掘。寒近期还将自己走访江南村落的脚印拾掇起来,出了第一本散文游记。不过对于出书的话题,他并不是特别热衷,反而更愿意和我们分享自己作为交换学者在耶路撒冷考古的难忘经历。
对于考古,学生时代的我完全是靠《鬼吹灯》的文字中建立印象的,对于“摸金校尉”的挖坟感到刺激惊险。后来参观了各地博物馆,尤其是在西安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从与实地考古和勘测分析的志愿者的交谈中,我才渐渐意识到,考古是一件极具耐心和毅力的工作,也许数月、数年的工作才能出一点成效,考古生活看上去也似乎十分单调和枯燥,虽然对此热爱和感兴趣的朋友总能从其中找到自己的满足,但那份寂寞和孤独,让我还是做出了“痛并快乐着”的结论。
可是这次与寒的见面,让我有了不少新的收获。他对于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充满了一种被我称之为“投入”的感觉。无论是受各地考古队邀请一同研究新出土的文物,还是带领学生发掘墓地,或者参加讲座交流、参观遗址,以及前往世界各地旅行,可以看出,他的工作与生活已很好的结合并融为一体。当他手舞足蹈地表达自己考古“有种过去和现在时空的重叠感”时那种兴奋之情,我从他的脸上读到“知足”两个字。
(2)一语点醒梦中人
这些年,我见过许多种人,有些自称“活得淡然”的人,在夸夸其谈的自豪与内心的自卑渴求中,不禁就呈现出自相矛盾的言行不一。可寒却和他们不太一样,他聊足球、聊文化、聊见闻,只因兴趣,不求认同。无意间,我问出了可能是一直埋在心底的疑问:“寒,你当年是为什么会选择考古学专业呢?”“我家人当时让我自己选择,而我从小喜欢旅游、探险,对历史也很着迷。”这开头的回答并不令我吃惊。可是接下来的后半句,让我至今难忘。
“我的父亲只建议一句,他说,‘尽量离那些流行的专业远一点,你以后的人生会更快乐。’”
在我听到这句话时,一切的疑惑和不可思议都放下了。那时的我,对于这位素未蒙面的父亲,由衷的钦佩。这需要多少的人生智慧,才能提炼出这样睿智的教诲和祝福啊,很明显,他的孩子因为这份建议以及可以想见的精神支持而受益终身。
我还记得我高考那年,当时最流行的专业就是计算机、经济、管理,所有人都挤破头地报名这些“未来最好就业专业”“十大薪酬最高行业”领域,我也不例外。我很清晰地记着,在我高考那年,“计算机专业”位列十大热门专业第一位,可在我毕业那年,学长告诉我们“如今程序员和钳工是一个工种”。毕业后我进入银行工作,又念了MBA,从软件开发转向管理,可以说,当年的流行技能武装一身,却没能为我找到自我的人生价值。好在我开始逐渐接触哲学、史学、文学、心理学,可以说这些领域的所见所闻,为我打开了认识人性、了解世界的窗口,也将我的思维从工具层面提升为哲学层面。
(3)拥抱自己还是迎合他人
这两年,“远离朋友圈”常常成为某些人群的口号,这让我想起我有一个几乎不开微信的大学同学。他计算机系毕业后,不像其他同龄人,奋不顾身冲进互联网企业充当资本与创新的炮灰,而是整天躲在北京的出租屋里,重新学习离散数学、金融工程等,试图编写各种程序作为投资的分析和决策手段。他将谋生作为底线,将投资作为兴趣研究,偶尔出来呼吸雾霾天气,与行业高手切磋一番,然后继续钻回自己的书海和程序面前。他将意义赋予当下所做之事,并不渴求未来所能带给自己的回报,同时也感恩偶尔的幸运垂青于他。我能感受到,他是快乐的。
与之相反,因为偶然的机会,去年我认识了一位90年生的小伙子,他在研究生时期开始运营自媒体,旗下有N个公众号。最初他的公众号是定位于读书类的栏目,包括好书推荐、书评分享等。可后来,由于阅读量是衡量一篇微信文章是否广泛传播的唯一标准,因此难以产生“爆文”的焦虑,使他感到挫败与沮丧。他开始疯狂搜罗受读者欢迎的文章转载,网罗了一些大学生,拼命鼓励他们研究“如何写出吸引人的标题”、“十万加的阅读量是怎样产生的”、“文章中要有金句”等等。结果,他的公众号无一例外都是“标题党”+“鸡汤煲故事”的文章风格,不可否认,他的自媒体也在这样的“转型”后阅读量有了突破,最大的公众号据说也跻身中国微信500强了,广告收入让他对于因为运营公众号而耽误了一年的学业也感到有所值得。也就是在那时,我和他因为“迎合市场”与“内容价值”的理念不同而分道扬镳。记得我曾经问他,“你最近读的一本书是什么”。他对此没有回答。确实,他太忙了,看文章、选文章、谈授权、排版、联系广告商、经营微店、参加微信讲座,哪还有时间看书呢。这让我很感慨,也许,还能代表他曾经初心和理想的,只有公众号名称中的“读书”二字吧。
(4)相信自己能够做到
随着年岁渐长,我更愿意沉浸于约翰•帕赫贝尔、巴赫、莫扎特的古典音乐,也开始明白为什么村上春树借小说“对死后不足三十年的作家不屑一顾”,极简主义的生活也在不知不觉中实现——不堆积旧物、不跟风“双十一”、舒适的衣物和不刺激的食物、定期清理订阅的公众号和手机APP,经常一杯白水、一本书、笔和白纸,就能陪伴我度过周末的时光。尽管我还做着“资本市场的螺丝钉“,无法成为悠然南山的闲云野鹤,但我感激前者的物质保障了后者的灵魂;尽管平时家庭、工作和自己的读书学习,将我的生活排的满满的,但我并不感到紧张,而能够在充实中感受到自由的可贵;尽管我的内心还在世俗认可和心智成熟间拉扯,但我开始学会接受这种内心的冲突,我在充分接受和享受命运赐予我的一切。
流行事物,也许不是洪水猛兽,但确实将现代人裹挟其中,以大量平庸之事提供感官刺激,填塞人们空虚的心灵。可人们生怕落了伍,昨天玩直播,今天捉精灵,“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崔健的这一歌词成为了普遍社会焦虑的最好注脚。如何让自己与浮躁的世界形成一定的距离,我想,这也许是近年来心灵成长类书籍和讲座大行其道的缘故吧。然而,形式不能代替本质。内心的平静,是你真正相信什么,而不是你要求自己伪装成什么。
最后,我希望我也有机会将这句话送给正在和我一起成长的你:离流行远一点,你会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