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踏处,陌上花开3

天神踏处,陌上花开2

“公子还在啊!”雨绝云走到镂玹的身边说道,“多谢公子的衣物了。”

镂玹闻声抬起头,眼前这个瘦瘦的小白脸穿自己的衣服竟会如此合身,这不合情理啊。

“没事,合身就好。”镂玹一时语塞。

石裂在一边暗暗偷笑,只是他从不喜形于色。

“公子,我们去那边坐吧。”小风说道。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你们慢用。”

“慢用。”镂玹此刻简直就是觉得无地自容,他转眼看去石裂在心里暗自嘲笑他的眼睛。

“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此刻正在心里嘲笑我。”他很不服气地道。

“少爷你想多了,我从来都没有将你的恶作剧放在眼里。”石裂此言一出,直令镂玹不满,这还不如赤裸裸的嘲笑呢,他这话分明就是说自己弱智。

“你别以为我打不过你我就不能将你怎么样!”镂玹像是弄碎了糖果的小孩一样发着小脾气。

“您确实不能将我怎么样。”

他总是这样,从镂铉认识他起一直都是这样,要么一言不发,要么直命要害,他绝对就是那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人,这也难怪,全府上下就他能降服得了镂玹。

“不吃了,上楼睡觉。”镂玹扔下手里的碗筷气冲冲地往楼上走。石裂没有追上去,独自一个人在那喝酒。

第二天一大早,镂玹就下楼了,石裂还在那喝酒,真不知道是一早起来喝的还是从昨晚喝到现在。

“酒钱你自己付啊,我可没带这么多银子出门。”听他的语气好像还在为昨天晚上的事情生气,不过对于这类事情,石裂其实一直都是见惯不惯的。

“唉,你们听说了没?昨天下午越国剑师欧冶子吐血身亡了。”

“就是那个曾经锻造出太阿宝剑的有名剑师?”

“何止是太阿,当年专注刺王僚时所用的鱼肠剑也是出自他之手。”

“唉,我国干将死后十年,他的师父又死了,看来以后很难再有人能锻造出更厉害的宝剑了。”

几个人围坐在一起感叹道。

“听见了吗,欧冶子死了,他这几年不是一直都在闭关铸剑吗,怎么好好地死了呢?本来我还想去越国拜会他呢。”镂玹无聊地转动着手里的空酒瓶。

“他是在铸成纯钧剑之后气竭而亡的。”

“你是说纯钧剑造成了?用了整整十年时间?”镂玹惊愕地看着石裂,他永远都是这样,仿佛无所不知。

“可是剑成之后那把剑就消失了踪影,不知道是被欧冶子藏起来了,还是被别人盗去了。”

“我听人说欧冶子在铸造这把剑的时候,千年赤堇山山裂而出锡,万载若耶江江枯而出铜,铸剑之时,雷公打铁,雨娘淋水,蛟龙捧炉,天帝装炭,而欧冶子更是十年不休不眠,丝毫未敢松懈。这样说来,剑成之时他气竭而亡也是极有可能的。”镂玹像侦探一样自我推敲着。“不过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他这才想起这个问题来,“你不会真的在这里喝了一夜,然后听一群酒鬼说的胡话吧!”

石裂没有回答,他继续喝酒。

“别喝了,我们去越国吧!”镂玹来了兴致,一把夺过石裂手中的酒壶。石裂皱了一下眉头,镂玹这才发现石裂右手手掌上包裹着纱布,鲜红的鲜血已经渗了出来。“手怎么回事,喝醉酒跟人打架了?不是吧,武功盖世的石裂怎么会被一群酒鬼给伤了,说,是谁,我去帮你报仇!”镂玹说着就站了起来。

石裂根本就没有理他,拿起酒瓶又喝了起来。

“唉,两位睡醒了,要不要一起坐下来吃顿饭?”镂玹看见雨绝云下楼,连忙迎上去,全然忘了刚才要替石裂出头的事情。

“不用了,我们还要着急赶回越国,就不打搅公子了。”绝云说道。

“越国?那正好,我们也正想去越国呢,刚才听说越国的欧冶子死了,我非常崇拜他······”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晴天霹雳一样劈进绝云的耳朵,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小风!我们快回去。”

“我说我很崇拜欧冶子,正想去他老人家呢。”镂玹看着绝云狂奔而去的背影,声音已经被甩在后面。

“石裂,别喝了,我们也跟去看看。”说完他拉起石裂就往外跑。

绝云刚要迈上马车,镂玹一把把他拽了下来。

“还坐什么马车,看你这么心急,我骑马送你。”他虽性格凛冽,却也侠肝义胆。

绝云迟疑了一下,见石裂牵来两匹马,因为着急回去,她便也不再拒绝。

“小风,那我先走一步,你随后再跟来就是了。”绝云说完,搭着镂玹的手骑上马背,坐在镂玹的身后,扬尘而去。

“公子。”小风在后面喊着,然后又小声嘀咕,“小姐,你要是出个什么事,我回去是还不见你的身影,小风可就死定了。”

绝云的双手紧紧抓着镂玹腰间的腰带,一边心急如焚,一边略显尴尬。

“我叫镂玹,你呢?”镂玹在赶路之余还不忘结交新朋友。

绝云没有应声,心里全是外祖父躺在床上样子,眉头紧锁。

“别不理人啊,你不回答我我就把你扔在这荒山野岭。”镂玹嘴角勾起,这样的玩笑他还是很愿意付诸于实践的。

“雨绝云。”绝云说道。

“什么,大点声,听不见!”镂玹在风中吵嚷道。

“雨!绝!云!”绝云在他的而后大声吼道。

“呀,耳朵都被你震聋了!我叫屠城镂玹,你叫我镂玹就好了。”

原本坐马车要走两天的路程,快马加鞭之下黄昏时分就以抵达铸剑山庄。

“真没想到欧冶子竟是你外祖父,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镂玹骑在马上仰望着挂满白绫鼎鼎大名的铸剑山庄。

绝云连忙下马跑进山庄,镂玹也赶紧跟了上去,紧随其后的石裂下马去拴马。

灵堂里进进出出的陌生人,他们都是来祭拜老庄主的,舅母瘫坐在灵柩前抹泪,舅父和承渊还有哥哥在向每一位前来祭拜的友人作揖,外祖母不在,想必应该在佛堂吧,自从十年前女儿离世,她就开始念佛了。

绝云像是踩在云彩上,每一脚都是空的,她迟疑着进来,跪倒在灵堂前抽噎着。十年前父母离世,因为尸骨未存,所以就连一个像样的丧事都没有办,没有墓碑,就像他们去远行了,没有离开一样。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哪怕是到现在,有时候半夜被噩梦惊醒,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安慰自己,爹娘还在,依然恩爱地在某个村头打铁铸剑。

可是现在,外祖父的灵柩就在眼前,所有的人都前来祭拜,都前来证实他离世的事实,此时此刻,她才真切的感受到一个至亲的人离开自己的感觉,就像自己体内一条曲折的血管被人连根拔起,彻底清除掉一样,整个人都觉得不再完整了。

承渊过来扶起她,镂玹进来点上一炷香,插在欧冶子的牌位前,一代剑师离去,即使未曾有缘相识,他也觉得有些悲伤。

绝云贴在承渊的胸前自责着。

“都怪我不好,就连外祖父的最后一面都有没能见到。”

“别哭了,祖父是含笑而终的,他说他此生无憾了。”眉间尺的眼睛红红的,分明也是偷偷哭过的,尽管如此,他还是需要假装无坚不摧地安慰自责的绝云。

承渊走过来,拍拍绝云的肩膀,沉默不语。

镂玹站在一边看着,不觉有些感伤,他也想要上前安慰几句,却张了张嘴迈不开步子,他找不到一个够分量的身份上前安慰。屋里没有他认识的人,在这也显得拘束,于是他站了一会就出来了。

石裂没有进去,他右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晚上绝云来到灵堂陪承渊守夜,她安静的烧着纸钱,一声不吭,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别伤心了,祖父说能够铸成纯钧剑他此生已经了无憾事了。”承渊看着炉盆里的火说道,“祖父生前就一直视铸剑为生命,现在他能为铸剑而死也算是英雄战死沙场了,这是多少人期盼着却又实现不了的。”

“一把剑就这么重要吗?十年,整日整夜的埋头于剑炉,就只为铸造一把用来杀人的冷冰冰的兵器?”

“剑是可以杀人,却也是为了救人,征战沙场这是剑的福气,也是无数男儿的向往。”

“救人?我的父母没有征战沙场,却还是双双死在自己亲手铸造的剑下,尸骨无存。”

“你去丰城找到了什么吗?”

“没有,但却做了一个梦,梦里第一次见到了微笑着的娘亲。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娘亲在我耳边叮嘱着什么。又像是说给现在的我听的,叫我不要伤心,他们会一直陪着我。”

“这也许就是那个疯和尚的用意吧,让你放下,只有放下了才能装得下更好的。”

屋顶一个黑影久久没有离去,隔墙有耳,他又回来打探消息。

“你回去睡吧,这里有我守着就行了。”承渊看着绝云憔悴的样子。

“我想陪着外祖父。”

“你都赶了一整天的路了,回去歇着吧,你要是倒下了谁来照顾祖母啊。”

“好吧,我就先回去了。”

绝云回到屋里,承渊紧随其后出门逐影而去,但最终未果。

一个黑衣人,悄悄抠破窗纸,朝着亮着烛火的屋内望去。

绝云脱掉镂玹借给她的衣服,然后散开头发,长发及腰,她白皙的脸庞在烛火的映照下分外妖媚,像妖女一样在镂玹的心口狠狠地攥了一下。他吃惊于眼前朦胧的美,后又觉得甚为不妥,此非君子所为,于是他赶紧后退一步,躲开自己的好色之心。

“什么人!”老女仆青娥端着饭菜在回廊里喊道。

绝云闻声朝外望去,一个黑影从窗前消失,一指大小的洞还留在那里。她连忙披上衣服跑了出去。

“青婆婆,怎么了?”

“刚才有人站在小姐的窗外往内偷瞄。”

“算了,没什么大事,就别声张,免得大家还要为我操心。”

“是,老奴知道了,这是夫人让老奴送来的饭菜,夫人说你脸色不好,让你多吃点饭。”

“知道了,外祖母还好吧?”

“还好,依然不想让人打扰,现在正在房间里打坐。”

“外祖母还是这样,似乎对一切都可以风雨不惊,可是心里的痛也只有自己知道,而那痛,也只有自己疗伤,旁人却始终帮不了什么。”雨绝云像是在说给青娥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们会照顾好老祖奶的,小姐放心,老祖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凡事都能比年轻人看得开。”已经年过六旬的青婆婆在山庄里的年岁最久,很多时候,她也是最能给人安慰的老人。

绝云回到屋里,尽管浑身乏得很,但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在想,刚才那个黑衣人是谁,如果真的是采花贼那倒没有什么可值得担心的,但是如果是冲着纯钧剑而来的,那事情就糟了。现在纯钧下落不明,外面的人一定还以为是铸剑山庄私藏宝剑,要是有图谋不轨者前来盗剑,铸剑山庄恐怕就危险了。可是若是盗剑者,为什么她却没有感受到任何杀气?也许是她想多了,酒鬼抬起头来懒懒地看了她一眼,清醒着的酒鬼竟然都没有感受到黑衣人的气息,这又怎么一回事,绝云越想越糊涂。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莫铜便将承渊、眉间尺、雨绝云三人唤去了剑阁密室,他神色凝重,绝云隐约感觉出舅父一定是要说一件重要的事情,而这件事情无疑是跟外祖父的死有关。不知道为什么,绝云这次回来就感觉山庄的气氛不对,外祖父的事绝对没有这么简单,他老人家虽已上了年纪,但身体一向康健,更何况有大哥帮着铸剑,他又怎么可能会累得气竭而亡。

“这几天一直忙着处理父亲的后事,人多嘴杂,我一直都没有机会跟你们说明此事的真相。其实父亲并非是因铸剑气竭而死,他是遭人毒手惨死的。”莫铜的声音里裹满了愤恨。

听闻这话,绝云不觉看向大哥。

“那天,纯钧刚刚练成,就有一个黑衣人闯进了剑房,欲杀外祖父而夺剑,外祖父为保剑而被刺伤,我正想上前帮忙,却有另外一黑衣人出现阻挠我,并且还抢走了纯钧剑,随后两人一前一后破窗而去。”眉间尺说道。

“不是被刺伤了吗?又怎么会死去,以祖父的武功怎会轻易被人刺穿死穴?”承渊亦是不解。

“我之所以一直未曾与你们言明,其原因就在这里。你祖父被刺伤后伤口就一直流血不止,意识昏迷,鲜血湿透了床榻,血色从鲜红至暗黑,最后到墨黑,甚至就连整间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被腐蚀的味道,最后你祖父面如白纱,失血过多而死。哪怕是在他气绝之后,他身上没有流尽的血依然涌流不止,像遭受到黑暗诅咒一样,直到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才罢休。而就在当二天早上,下人来报,那间屋子里的花草全都枯萎而死了。”

莫铜说着,不觉眼睛里已经落满泪光,杀气在他明亮的瞳孔中凝结成冰,让人看到了都不免觉得胆寒。

“这么说祖父是死于中毒?”

“如果是中毒,恐怕也绝没有这么简单,天下之毒从未听说过有如此阴狠、邪异的。”

“父亲的意思是?”

密室里似乎有一股冷气在渗漏,所有人脸色凝重,石壁上燃烧的烛火时亮时灭,充满诡异的气氛。

“我小时候听你们祖父讲到过一个魔剑黑金的传说,传说黑金原是一名将领命人用金石同千条毒蛇的毒液锻造而成,因为金石中混有毒液的缘故,所以此刀造成以后通体呈现黑色,就像是来自地狱的颜色,所以这名将军就将此刀取名为黑金。黑金不仅有剧毒,而且还身藏魔性,它就像是一把会呼吸的魔刀,充满着冰冷的杀气,无时无刻不在像他的主人灌输着嗜血的魔性。之后,这名将军带着黑金上阵杀敌去了。据说这把刀能够吸血,而被黑金割伤的人,伤口不仅不能愈合,还会不断地溃烂下去,无药可医,直至失血过多而亡。不仅如此,当时负责锻造此刀的匠人们,也在黑金出世后的三个月内纷纷身染怪病而亡。

这名将军就是凭借嗜血成性的黑金所向披靡,军队所到之处皆是血流成河。所以人们便将这名手握黑金的将军称之为‘死神’,而由他所带领的部队也被称之为‘地狱之师’。

当这名将军率领着他的部队再一次成功攻陷一座城池的时候,这名将军就像是着了魔一样在城内大肆屠杀百姓,就连手无寸铁的妇女和孩子也不放过,见人就杀,屠城三日不息。后来这名将领形如枯槁,最终念念有词地追赶着一个别人都看不见的鬼影冲下了悬崖,葬身于滔滔江水之中,而那把黑金也自此失去了下落。

后来据幸存的士兵称,那是一把能够吞噬人心智的魔刀,此刀一旦沾血就再也不能满足它嗜血的本性,而持刀之人也会沦为此刀的奴隶,为其大开杀戒,最终持刀之人也不能幸免于此刀的魔力,气竭而死。另外,还有另外一个更为恐怖的传言,传说黑金不仅仅嗜血,而且还能够吞食刀下亡魂的魂魄,从而提升自己的力量,而当初那个将军之所以会疯魔,就是因为他被黑金给反噬了,被它吸去了魂魄。所以,从此以后,锻造毒剑便成了铸剑师的一大忌讳。”

“舅父是怀疑,屠城黑金重现人世?”眉间尺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舅父的肩头盘踞着一条巨蟒。

“现在我还仅仅只是怀疑,可是,除了此种怀疑,恐怕就再也找不到任何更为贴切的解释了。”

“爹,昨晚我在为祖父祖父守灵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黑衣人,难道此人也是来盗剑的?”

“黑衣人?我回房间后也有一黑衣人在我窗外偷窥,难道是同一人。”绝云道。

“不,不可能是同一人,你走后我便追了出去,他不可能同一时间出现在你的房外。所以他们应该是两个人,一夜之间竟会有两个人闯入山庄,难道是一伙的?”承渊感到迷惑,又何止是他,此刻密室里的所有人都被困在局里。

“难道他们就是杀害外祖父,夺走纯钧剑的人?”间尺不禁联想到。

“就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我们还不能妄下断言,只是以后你们行事都要小心点,没事就别下山了。”莫铜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眼前的着三个孩子,他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出事,谁都不行。

他们从后山的山洞中出来,沿着一条陡峭的山路回到半山腰上的山庄内,昨日来祭拜的人都已经吃过早饭前来道别了。

大殿前来了一个和尚,绝云和承渊一眼便认出他来。承渊走上前去,道:“疯和尚,你又来做什么,上次的事情我们姑且信你不再计较了,你还是随众人下山去吧!”

“仙剑成,众神归,赤堇合,若耶涌,剑师眠。”他的口中念念有词,径直走向灵堂,承渊想要阻拦,被绝云拦下了。

和尚盘坐在灵堂前,望着用青铜铸造出来的牌位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他终于可以瞑目了,因为他终于铸造出了一把无坚不摧而又毫无杀气的兵器。那不再是一把剑,而是一种震慑,君有道,剑在侧,国兴旺;君无道,剑飞弃,国破败。这把剑注定是天人共铸的不二之作,将拯救苍生与水火之中。”

他不是说给棺木里的人听,而是说给身后的人听。

不知何时,镂玹也已站在堂前,他看着面前这位衣衫素朴却仪容威严的僧人,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石裂之前在客栈听到的那些鬼话,他嘲笑自己,难道你还真的当真了不成。

和尚坐了一会儿就起来了,然后又向后院的一个佛堂走去。他所走的每一步,就像是曾经走过一样,神态自然。绝云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只见他在离佛堂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双手合十,深鞠一躬。

“云弟!”镂玹站在她的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石裂没来,就他一个人早早地跑上山来。当绝云再次回过头来的时候,那个和尚再也没有出现过。

“在看什么呢,趁你现在有空,带我参观一下山庄吧,我难道来一次,你总该招待好我是吧?”镂玹继续问道。

“你找别人带路吧!”绝云没有看到老和尚,转身往回走。

“山庄这么大,我又就认识你一个人,不要这么无情好不好。”镂玹马上跟了上来。

绝云没有理他,自顾自地往回走。

“唉,你怎么不理人啊,我还好心特意送你过来。”镂玹继续纠缠着。

“汪!汪!”酒鬼突然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直冲着镂玹跑过来。

镂玹哪见过这么丑的狗,吓得他不由得往后倒退,绝云见状也怕出事,想要拦下酒鬼可是已经晚了。酒鬼冲着镂玹就扑了上去,镂玹一个踉跄没有站稳屁股着地摔倒了,酒鬼立刻就扑到他的脸上。

绝云怒斥着却无济于事,心想这下完了,这个人一定会被撕破半张脸毁容的。

只见酒鬼扑到镂玹的脸上就开始一阵狂舔,镂玹想撕它下来都撕不下来,只有一个劲儿的喊救命,脸上全是酒鬼的口水。

这下绝云的心虽然放下来了,可是又不免感到困惑。酒鬼从来都没有对陌生人如此友好过,就算不吼叫,也会冷漠地不去搭理,可是今天眼前的这一幕又是怎么了,就像见到了很久都没有见到的亲人一样。

“绝云老弟,你还不快来把这臭东西弄走,它舔了我一脸的口水,恶心死了!”

绝云上蹲下来抱起酒鬼,镂玹这才安静下来。

“这是什么妖物,不带我参观山庄也就算了,竟然还放出此等妖物来暗算我。不对,这东西是不是有毒,我怎么觉得脸上像是着了火,我这是要毁容了吗?不行,我要洗脸,快带我去洗脸,快啊!”镂玹一边跳着一边叫嚷着,想要抓脸却又是在觉得恶心,下不去手,就连闻到口水的味道都觉得恶心,他一刻都受不了了。

绝云没有说话,领着酒鬼朝大殿后走去,镂玹连忙跟了上来,嘴上还是吵嚷着。

“我要是毁容了一定要这只怪物陪葬,真没想到我堂堂屠城少城主屠城镂玹竟然会死在一条丑陋不堪的臭狗嘴下,我这一世英名啊!臭狗,你死等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我定要你血债血偿。”说着他就张牙舞爪地追着吓唬酒鬼。

如果人被狗咬了就要要咬回来,那么被狗舔了还要再舔回来吗?

绝云带他来到自己的房间,吩咐下人去打盆水过来。酒鬼进屋就乖乖地跑到自己的窝里睡午觉去了,绝云坐在圆桌前,倒了一杯茶喝。

“这是你的房间吗?还是说你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妹妹?满屋子尽是脂粉味,梳妆台也是,放眼望去全是女儿家的东西,你这妹妹一定是貌美如花吧!”镂玹环顾屋子一周说道。他一觉醒来,竟然忘记了昨晚上从窗外偷偷看到的事情,一个人健忘到这般程度这不知道是愚笨还是痴傻了。说完之后他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名叫雨绝云的纤瘦少年本就是女儿身,这里那是她妹妹的闺房,分明就是她自己的房间。

绝云没有理他,只是安静地喝水。仆人将水端了过来,镂玹就像是久居沙漠终于见到绿洲一样,飞快的将水泼在脸上,开始幸福地洗起脸来。等他把脸洗好了,然后拿起毛巾擦脸时,他这才猛地想起昨晚的事情,不禁觉得脸红。他竟然就这样进了一个姑娘家的闺房,还当着她的面挽起衣袖洗漱?他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不对,是她让我进来的,不懂得男女有别的应该是这个女人,她竟如此这般不将自己当女人,还是她没将自己当男人看?想到这,他用毛巾捂住半张脸,然后露出眼睛偷偷地观察坐在不远处的那个女人。

阳光从门外照射进来,她的皮肤白皙而光滑,像是阳光下的玉莲花。她落寞的眼神,忧伤而空远,仿佛不是身在尘世,而是坐在银河前观赏星海。如此佳人,若是换上女儿装又该是怎样一番风景?镂玹想着,看着,不禁入迷。

绝云转过脸来,正好撞醒了他发呆的眼神,他不禁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他连忙躲开她的目光,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擦脸。

“洗完就走吧。”

她的声音怎么会如此冰冷,不带任何感情,让人听不出是不耐烦了还是怎样,竟也因为如此,镂玹一时却无语凝噎,掉进她的声音里。

见他不答复,绝云也不再理会,她起身从床头取下绝云剑,然后朝门外走去。

镂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丢下毛巾追上前去。

“唉!”镂玹喊道。

绝云回过头来,等他说什么,可是他却只是怔怔地站在那儿。绝云没有陪别人玩的耐性,她转身继续往前走。

“我是想问你的真实姓名,雨绝云这个名字应该是你用来骗我的吧!”镂玹跟在她的后面支支吾吾地说道,“对不起啊,昨天晚上我偷跑出来玩,然后就不小心看到你在房间里······”

听到这,绝云瞬时回过头来,原来昨天晚上的人是他,怪不得提前没有感受到任何杀气。她看了他一眼,或许应该骂他的,可是绝云只是不屑地扫视一眼然后又继续往前走。

她竟然没有生气,还是不是女人啊,正常女人遇到男人偷窥都应该大叫?大吵?或是大闹才对啊,怎么她就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看来她还真不是个女人。镂玹跟在后面想到,不过这样也好,她既然没有生气自己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索性一口气全说出来算了。

“我其实什么也没有看到,就是看到你将头发散落下来,然后就知道了你原来是一个女人,既然你之前是女扮男装的,那么名字也一定是骗我的了,我想我们总还是相识一场的,如果我连你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的话,那岂不是很失礼?”

绝云仍不理会,权当一只迷路的蜜蜂在自己的耳边嗡嗡地筑窝了。

“喂,你怎么不理人啊,我说了半天你一句都没听进去?”镂玹加快脚步跑到绝云的前面堵住了她。

“让开!”她冷冷的声音坚决而不可挑衅,无神的眼睛让人看着猜忌不透她此刻的心思。尽管镂玹没有必要害怕一个小女子,但是眼前的她竟让人不敢造次。镂玹还算识趣,乖乖地让开了。

“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对人这么恐怖,以后还怎么嫁人啊?”镂玹依然不知好歹地在她背后唠叨着。

绝云突然停下脚步,镂玹站在她的身后,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但正是因为如此,她给人的感觉才是如此恐怖。她不像是想对我一剑封喉让我住嘴吧?镂玹不敢说话,屏住了呼吸看着她冷冰冰的背影。

雨绝云深吸一口气,尽量平息自己的心情,然后转过身来说道:“别再跟着我!”

“我就是想问你叫什么。”镂玹不知死活。

他的话音刚落,绝云的剑就已经指向他的喉咙,由于速度太快,镂玹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反应,他不由得愣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天知道,眼前这个疯女人会不会真的刺穿自己的喉咙,然后抛尸荒野,铸剑山庄这么大,让一个人消失还不容易,再说了,她还有可能直接将自己的失身拖去喂那只臭狗,他可不想被狗叼着自己的骨头满街乱跑。想到这,他不由的打了一个寒颤,然后缴械投降,露出自己呆萌的微笑向绝云讨饶。

“女侠,你就放过小的吧,我现在就消失,立刻就消失。”他边说着边小心翼翼地把剑从自己的喉咙前移开,然后慢慢地后退。

“真的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他边逃命却仍然对自己的问题锲而不舍。

绝云的剑又向前刺去了几分,见状,镂玹才真正地闭上了嘴,然后灰溜溜地向她告别,转身离开了。他往前走了三步远,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回过头来,他似乎仍不死心。见绝云还拿着剑站在那里,他又朝她微微一笑,然后又慢慢地往前走,等走到第七步的时候,他再一次回过头来,这是绝云已经离开了,去了后山上。

镂玹站在那里看不到她离去的背影,他的脸色凝重,像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她忧郁的眼神还在他的眼神晃悠,冷冷的,像极了冬天的雪景,美丽无邪,却又寒冷刺骨,看到的人不忍心留下脚印,弄坏了眼前绝美的风景。

她离去的身影消失在气韵缥缈的云山之间,静澄空灵,涤尽忧思,可浮现出一缕落寞烟云。记忆里的冬天纤尘不染,繁华尽落,这世间唯一被人所贪恋的一抹阳光,就在的眉眼之间绽放,在你的愁思之中盛放温暖。岁月安静,冬季静然,为等你一笑,我愿陪你游荡在无际的雪地里,让我的心就跳动在你的身旁,让我的微笑温暖你的心田,就让我陪你在雪地里等待季节的春暖,等待你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温暖如春。

芳菲缱绻,秋意几何,一丝愁帐吹风起,他年少薄衫,打了一个寒颤。心想,天冷了,人为何又冷落自己呢,多想无益,他勾起嘴角,回到自己白衣清逸,率性洒脱的随性世界里去。心中有一个地方,被人打开一处缝隙,阳光照进来了,秋风也吹了进来,该是喜,还是悲,不到最后一刻谁都无从知晓。

他的视线慢慢淡开了绝云离去的身影,微垂的眼睫毛下眼眸里有淡淡的黑影,看不到丝毫的光晕。长发被风吹起,拂过耳后,落在他的肩上。步履沉重,是刚才还没有放下的心事,镂玹转身离开。

天神踏处,陌上花开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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