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美,我总觉得是非常个性化的东西,不同人对于美有不同的认知,如同时尚一般,隔3年就会有不一样的美的理念,不一样的美的流行。但是阅读了李泽厚先生的《美的历程》后,让我对于美又有了新的认知。美不仅是每个个体个性化的概念,从社会角度而言,更是一个时代一个社会的共同的文化印记。
《美的历程》一书沿着时间的线轴,回顾了中华文明自诞生时刻直至明清之际整个的美学演进历史。从石器时代龙凤图腾的来历,到夏周的青铜时代,先秦诸子对中国实用理性主义的影响,到楚汉浪漫主义的发展、魏晋风度的形成、南北朝时期的佛陀世荣、唐宋时期诗歌与书法的大成、宋元的山水画的意境、最终到以明清小说为代表的市井文化。
美在不同年代有不同的形态呈现,每个时代对于美的理解都有其深厚的政治经济文化背景。
例如魏晋时期,人们津津有味的谈论的并不是功臣名将的赫赫战功,相反,更多的倒是手执拂尘、口吐玄言,扪虱而谈,辨才无碍。重点展示的是内在的智慧,高超的精神,脱俗的言行,漂亮的风貌。所谓漂亮,就是以美如自然景物的外观,体现出人的内在智慧和品格。两汉动的行为之美让位于魏晋的静的玄想之美。“言不尽意”“以形写神”“气韵生动”作为美学理论和艺术原则在这一时期被提出。潇洒不群、飘逸自得的魏晋风度产生的的历史背景却是充满动荡、混乱、灾难、血污的社会和时代。战乱的年代里,时刻面临着生死的考验,巨大的政治恐怖阴影下产生了自我矛盾的人文主义。如同阮籍,表面看来潇洒风流,骨子里却潜藏深埋着巨大的苦恼、恐惧和烦忧。
魏晋在中国历史上是一个重大变化时期。经济上,东汉以来的庄园经济日益巩固和推广,大量个体小农和大规模的工商奴隶经由不同渠道,变而为束缚在领主土地上、人身依附极强的农奴或准农奴。政治上,与这种经济背景相对应,分裂割据、各自为政、世代相沿、等级森严的门阀士族阶级占住了历史舞台的中心。这种社会结构的剧烈变动,使得意识形和文化心理上发生巨大变化,占据统治地位的两汉经学崩溃,代之而兴的门阀士族地主阶级的世界观和人生观,这一时期,哲学重新得到解放,被“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压抑了数百年的先秦的名、法、道诸家,重新为人们所着重探究。议论争辩的风气相当盛行。与颂功德、讲实用的两汉经学、文艺相区别,一种真正思辨的、理性的“纯”哲学产生了。与这种思潮相对应的美学观念,特征就是——人的觉醒。对生死存亡的哀伤,对人生短促的喟叹,曹操“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阮籍有“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王羲之有“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陶潜有“悲晨曦之易夕,感人生之长勤”。对人生对生命强烈的欲求,是他们的世界观人生观的一个核心部分。政权更迭的年代里,正是对外在权威的怀疑和否定,才有内在人格的觉醒和追求。因此绘画艺术作品里讲究气韵生动、以形写神,要求体现人的内在精神气质,这种追求“气韵”“风神”的美学标准正是与魏晋思辨智慧、人的觉醒相一致。
从这本书中,学到的一种思维方式,分析任何事物,都要将其放置于时代背景之中。艺术的发展是与经济的发展、政治的环境、意识形态的变化相合的,民生凋敝、社会苦难之时,此时孕育的文化,与经济繁荣、政治昌明的艺术文化相比,定然想去甚远。感性的、理性的、思辨的、神秘的、浪漫的、有我的、无我的、简约的、华丽的……美有不同的形态,而这不同的形态正是解码历史的重要钥匙。
现在经常听到一些人批判现代的审美,从日韩传入的中性审美,男性的审美以趋于女性化的阴柔白净为美,取代了硬汉的粗犷式审美,这又有什么样的社会背景?萌系审美又有什么社会原因?这种审美取向是主流的还是非主流的?这种集体的社会文化观念、集体的审美趋向对整个民族心理有什么影响?如果说经济形势可以靠政府这只看的见的手进行调节,那么审美意识的走向是否可以上层构建或调节?还是只能自下而上的渐进式演化?
所有这些问题不一定会有既定的答案,但我相信思索的过程就是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