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陲边疆,大山脚下。那些孩童时代的欢声笑语好像还响彻半空,在我耳边回荡。
郁郁葱葱的北山,我们爬了不知多少次了。那些林荫小道、踩在脚下的青苔、漫山遍野的山花、多汁的山野果,曾带给我多少欢乐。
我们那里将蓝莓叫嘟柿。成熟的嘟柿酸酸甜甜的,吃一个染红一嘴。山里草稞间的草莓,个头绝不会很大,象一个个害羞的小女孩,脸一红就被馋嘴的小孩摘下,放进嘴里咂么两下,竟意犹未尽,越吃越想吃。
我们眼睁睁地看着木耳在雨后从院子里的木绊子上长出来,小手毫不留情,揪下来就消灭掉,嘎吱嘎吱的嚼在嘴里真筋道。
野生的蓝莓草莓、野生的木耳蘑菇、野生的黄花菜、野生的红豆松籽,什么都是野生的,连我们这些小孩也是。
没有琴棋书画,没有补习班,没有家长的眼睛。放了学,我们三五成群地回家,凑在一起写完作业,就开始到处疯,到处野了。
没人教我们玩什么,怎么玩。本能里都知道自己有多大能耐,什么又是不安全的,于是自然而然地趋安避邪,平安长大。
偶尔的危险也碰到过。爬山的时候,差点儿从悬崖边掉下去;淌水的时候,被尖石划伤了脚;骑车的时候,摔破了膝盖。偶尔,还会经历一个“司马光砸缸”的故事。
火热的夏天,一个大水坑是我们几个小女孩的“避暑山庄”。我们坐在边上,双腿拨弄水玩。一次,一个小孩不知何时溜到水坑中间,脚底一滑,一下子就没到水下去。大家都吓呆了,只有我勇敢地向前一步,抓住了那只正在扑腾的胳膊。
没有人透露过这个秘密,但小小的我就这样树立了威信。许多年后,当我遇到所谓的好运气,我就想,是不是曾经做过的好事带来的好报呢。
晚上,我们去远处的部队营地看电视。黑暗中我们溜进大堂,躲在角落里垫起脚尖,在前面一排排人头的缝隙中贪婪地捕捉那些稍现即逝的镜头。银屏忽明忽暗,照亮我们好奇的双眼和专注的小脸。加里森敢死队,每一集都那么精彩,都让人惦记明天来看下一集。我看到哥哥三下两下地扒光碗里的饭,再用手背抹一下嘴,就急匆匆地和小伙伴赶去看加里森。
那么多无穷无尽的时间让我们打发。我们女孩在街上的垃圾堆里捡糖纸。那些红红绿绿皱皱的糖纸洗干净后,夹在书里,再收集起来。我们在小朋友中间比来比去,如果相中哪张,就互相交换,如果谁有罕见的图案,就拿出来炫耀,让别人羡慕不止。
太阳从头顶慢慢挪到脑后去了,一个个下午在踢水声中,在捡弯腰糖纸时溜过去,一个个傍晚在“枪声”灯影中过去,慢慢地,夏天也一天天过去了。
冬天,我们拽出自制的雪橇,吭哧吭哧地拉到坡上,摆好位置,等屁股一落,就从冰坡上滑下来。我们比谁滑得快,滑得远。中间有人从雪橇上掉下来,再滚下坡去,我们就捧腹大笑。
那时的冬天,会下好大的雪。说大雪封门,一点都不夸张。早晨起来发现外面白茫茫一片,白得刺眼。等打开大门,兴奋异常的狗就飞奔出去,在雪中跑跳,急得小孩扯着嗓子大喊,因为孩子根本迈不开腿。
大人小孩戴上手套帽子,拿起铁锹帚把,开始扫雪。每个人的嘴里都呼出白色的蒸气,干得热火朝天。不一会儿,一个个雪堆平地而起。而黑子不知从哪里冒过来,冲着我们汪汪大叫。等一块冻硬的豆卷从雪堆里突然露出来,一直在边上打转的黑子则飞跃上来迅速叼走。原来黑子在雪堆里私藏了美味!
过年了。那个时候,哪个小孩不盼着过年呢。过年有饺子吃,要做好几个菜,有溜肉段,有肘子肉;有从头到脚的新衣穿;有劈劈啪啪的鞭炮,什么大地红、响亮的二踢脚、冲天炮;有好看的烟花,什么穿天猴,火树银花、家家乐。过年的时候大人脾气都好得很,他们忙着做饭,串门拜年,通宵打扑克。
小女孩拎着纸灯笼,一条街一条街地“巡逻”,待有男孩从黑暗中跑出来,吓得手里的灯笼摇摇晃晃地烧着了,只好慌忙扔在地上,再用脚使劲踩灭。
总有那么一两家是大人小孩喜欢聚集的地方。那时侯,每家都得担着水桶去挑水,于是专门放自来水的地方就成了人们的集中地。晚饭后,总有大人在那里东家长西家短地说着话。谁家老大在处对象,谁家两口子打架了,小孩到哪里去吃糖丸,谁家该去街道添个表,这些消息大家很快就知道了。
大大小小的孩子在一起疯跑,常常男的一波,女的一波。偶尔搅在一起玩抓人,那些女孩又根本跑不过男孩,气得直跺脚。
放水人家的儿子举着一个花花绿绿的塑料包装,让我们站在旁边看。只见他有条不紊地在锅里烧开水,撕开袋子,拿出一个白色的方块,放到水里去。过一会儿,那方块在水中神奇地散开,变成一根根弯弯曲曲的面条。我们惊讶地睁大眼睛,等他伸出筷子夹起一根送到我们嘴里,顿觉香喷喷的。我们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面条。那一天,我们记住了它的名字--方便面。
慢慢地,春夏秋冬过去了。
等有一天,我在街头发现了一张不同寻常的糖纸,不禁欣喜异常,正想跑回去给邻家女孩看。我低头打量着手里那张漂亮的糖纸,也看到了自己穿着的三角短裤,我突然觉得害羞了。
我的童年在那一天结束了。
都说人要感恩。我长这么大,最感恩的是我有这样一个快乐自由的童年。那份自由带给我的快乐是满满的,拿什么我都不换。
随着时代的变化,现在的童年和我们那时完全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