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热乎的狗肉,喷香暖胃,来喽来喽……”
一到饭点,对面的狗肉店就开始吆喝起来。还别说,他家这么一吆喝,饭店的人确实是多了许多。这时节也才是深秋,要是到了寒冬腊月,那店里的生意得要比平日多雇七、八个服务员才能正常运作,否则真要忙得抬不起头来。
算算时间,狗肉店开门做生意也有八、九年的光景。一年四季,除了夏季的生意惨淡些,其余三季都还算是可以,特别是春节前后,饭店忙得不可开交。现如今饭店老板黄有达已五十出头,一儿一女,儿女都已有了各自小家庭,日子过得都还算可以。他还有一个常年在外赚钱的老婆。这“常年在外的老婆”,年纪稍轻的人都不认识她,只有和黄有达年龄相仿或是上一辈的人或许能识得他老婆一二分。在许多年以前,黄有达经媒人介绍,和老婆薛凤燕喜结连理,一年半后生下儿子。儿子三岁那年,薛凤燕又生下女儿贝贝。那时候,还没兴出门打工这一说,如若家里有一个出门打工的人,真的要赶上人家家里有了大喜事一般的喜庆,这也摆明了这家人门路广,外面有人帮忙罩着,可让村里其他人家羡慕了。黄有达父母有六个儿子,三个女儿,黄有达在家里排行老六(那时候,没太讲究的家庭一般都是儿女一起排序的,没有按儿子排个一二三四五六,女儿再排个一二三,黄有达就是按这样的长幼排序排在了小六)。所以大家都热情地称呼他为“小六”或是“黄小六”。黄小六的父辈们中没有一人是出远门挣钱养家糊口的,他们都牢牢谨记祖辈们代代相传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手艺勉强苟活于这世上。说是黄小六的父辈们,其实那个时候百分之九十八的农民都是这样度日的。虽说艰苦,倒也图个安乐。他们没有高超的手艺,没有跳出穷苦、跃进大城市圈子的勇气和魄力,他们只能待在祖祖辈辈们早已圈定好的圈子里,来来回回地摸索、讨生活,小心翼翼地度过一年又一年,顺着老祖宗走过的小路慢慢挪步向前走。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是他们有那个勇气,也有种插翅难飞的感觉。那个时候,没有什么去其他城市的大巴车,或是公交车,就连现在被人遗忘得差不多的自行车也是没有的。村里谁家要是有一辆自行车,可算是一件稀罕事了。那接下来这辆自行车的使命可就大了去了,张三家儿子结婚了,借自行车接新娘去。李二三家买了两只小猪仔,借自行车接猪仔去。二愣头老婆生了个儿子,满月回娘家,借个自行车充充门面去……几年的光景眨巴眼的功夫就没了,这一天晚饭时候,隔壁村里的妇女主任朱兰来黄有达的村里溜弯。说话间,薛凤燕刚好从邻庄的娘家往婆婆家赶,她也听了一耳。这才得知,南方大城市那边要到北方来招一些女工,条件是会识得一些字,心灵手巧即可。薛凤燕一听这话,赶紧往家里赶。饭桌上,她把听到了话同公公婆婆、丈夫黄有达一说,公公婆婆一听,知道薛凤燕打的什么主意,他们自然是不愿意儿媳妇一个人出门的。婆婆问了一句,要男工吗?薛凤燕重复了一句,人家只要女工,做手工活的,男的能做甚呢!一开始薛凤燕以为婆婆是要她把小叔子也带着。可说了一圈,她才知道,婆婆是希望他们夫妻二人一起去,出门在外,夫妻俩也好有个照应。
“那还是别去了,外面世界那么乱,到时候有点什么事,真的是够不着,挠不到。”公公放下碗筷,拿起腰间别着的大烟枪在桌角上轻敲了两下往嘴角一塞,“外面的世道太乱,待在家安稳过日子。”
一家人最威严的当属公公,都指着他平安度日呢!薛凤燕见此路不通,便朝黄小六使了个眼色。怎奈黄小六刚开口说了两句,黄老爷子把烟枪往桌上一拍:“这个家谁是老子谁是儿子啊!”说完,拿起烟枪往腰间一别,两手往身后一背往牛棚走去,留下一桌人的无可奈何。
第三天,薛凤燕跑到了邻村找到了朱兰。在她的再三请求下,朱兰勉强答应,等接头人一过来,就带上村里村外的女子一块去面个试。朱兰也一再叮嘱,如果想去外面大城市赚钱,一定把家里的事安排妥当才行。薛凤燕连连应下,说她一定会处理妥当。“现在还没有联系上她?”黄小六的母亲气急败坏地训斥黄小六。这时距薛凤燕私自离家已有三个月之久。“随她去,她爱去哪去哪吧!”黄小六挠挠头,一脸的疲惫。“没用的东西!那是你的老婆,你没听说,有的女人出门没多久就被人家骗去大山沟做别人家的老婆了吗……”黄小六的母亲被黄小六对薛凤燕的纵容着实是气坏了,她没办法在这件事情上原谅自己的亲生儿子。当初要不是黄小六对薛凤燕的放任不管,哪有薛凤燕的随随便便就能走掉的事情。
之后的六、七年,黄小六再也没见到自己的老婆薛凤燕。薛凤燕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自此之后失了任何的消息。当时和薛凤燕一同出远的那几家媳妇,人家都是按年顺节的回家来探望,不是给小孩带点小玩意,就是给自家丈夫买衣买自行车,还给家里老人买衣送钱的。独独没有薛凤燕的身影。
一开始的半年,那几家的媳妇或是姑娘还知道或是见过薛凤燕在哪上班,周围都有些什么人,后来大家就没有联系,也不相互串门什么的。谁也不知道薛凤燕去了哪里。黄小六父母见着黄小六一人拉扯两小孩长大也不是一件易事,便张罗给黄小六再说一门亲事。“小燕回来,怎么办?”
“儿子,你醒醒,她还会回来?如果有一天她真回来了,你觉得她还有一个清白之身吗?算了算了,别要了,就当她已经死在外面了。”黄母的话字字扎心,却也透着多少的无可救药,“越着我们老夫妻俩还没死,能帮你们是一点吧!”
“爸,这是谁?”除夕夜,门外鞭炮声声,正在土灶头上炒花生的黄小六听女儿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