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红薯片
“红薯汤,红薯馍,离开红薯不能活。”这是我们那个时代流传的一句顺口溜。
红薯在我们淮北地区又称“红薯”地瓜,是我们当地的主要粮食作物。
红薯现在是饭桌上的佳肴,有“长寿食品”之称,被中医视为良药。但在我的年少时代它并没有那么金贵,是粗粮。
沙土地种麦子没有好收成,但种红薯却是年年大丰收。不但产量高,而且红薯个头大,品相好,是一年到头不可或缺的口粮。
红薯变成面粉,需要一个艰辛的劳动过程,这是一项让我现在回忆起来都紧张、害怕的劳动。
一把镰刀钉在一块木板上,镰刀的下方挖出一块斜向的方洞,这就是红薯削子。它是那个时代家家都必不可少的生产器具。
生产队每年每人可以分得四、五百斤红薯,拉回家,院里堆得像小山一样,接下来的工作就是用红薯削子削红薯片。圆不溜秋的红薯在削子上要均衡地用力来回抽拉,才能削出厚薄一致的红薯片来。
红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削成片,晾干,变成红薯干;不然,就会发粘、变质。
赶上好天气,人可以歇歇,红薯削子不能歇;歇了,就是窝工,浪费时间。一家人要轮番上阵,那时我还小,只能在削子停下时,试着削上几把。试削时也是格外小心,格外害怕,因为红薯一旦从小手中滑落,顺着惯性手掌或手指就有可能被削掉一块。
我的工作就是不停地传递红薯并把已削满的筐从削子下拉出来,把筐里的红薯片子倒进圈了折子的平板车里。削红薯片子的活一般都是在晚上进行;第二天,天一亮就要把削好的红薯片子拉到已经播种下小麦的地里。这样,不耽误一天的晾晒。
红薯片子上分泌的汁液是蟋蟀的最爱,“唧唧吱、唧唧吱”,蟋蟀近乎金属碰撞地黯哑而连续不断的歌声和乐段,打破了夜色苍茫中的静谧,陪伴家人度过了一个个风凉的秋夜。
晨曦中被大人叫醒时,将近一人高的折子里已经倒满了削好的红薯片子。揉揉眼,拿起篮子和筐,一起赶早去晒红薯片子。
超重的平板车进不了麦田,只好停在路上。一筐一篮地将红薯片子再次从车上运到麦田中间,一片一片摆好,防止挤压重叠。蹲累了,跪下;跪累了,蹲下。这是一项枯燥乏味而又磨人的活,对于一个睡意未尽的十几岁男孩来说,犹如刚刚被关进笼子里的麻雀,有一种想撞头的感觉。
早上摆好后到了下午还有第二道工序,叫翻红薯片。翻红薯片要从后往前翻,每前挪一步,都要留出放脚的位置。
天气好的话,红薯片四天就干了。捡拾红薯干时,白花花的红薯干嘎嘎做响,一筐筐倒进麻袋,引得父母嬉笑颜开。
天有不测风云。记得有一年红薯干就给我家留下了苦涩的记忆。听广播讲连续几天都是好天气,家里上千斤的红薯被连天加夜削成了红薯片;晾晒后的第二天半夜时分,老天爷悄无声息地下了一场小雨,发现下雨时捡拾已经来不及了。已经晾晒半干的红薯片经雨后,表面一层黑点,内里发霉变成了黄褐色。这可是我们一家人一年的主要食粮啊!简直就是一场灾难,已无力回天,家人吃了一年的霉红薯面。
优质红薯干面粉做的馍馍虽黑,但口感略甜,黑中泛黄,刚出锅时弹性特好,像橡胶一样能扯出长度来。但变质后的红薯干面粉就不一样了,从健康的角度不能吃,但在那种不吃就要饿肚子的特定环境下,又不能不吃。
做出的馍馍乌黑发硬,一股酸苦味。由于难吃,印象特深,直至现在想起来还口流苦水。
作者:杜艾洲 宿州市人民检察院
绘画:张秋娣 中保财险宿州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