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梅花落满了南山
诗人张枣的《镜中》,有两句我极喜欢。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意境美极,遗憾也是情真意切。
昨晚做了梦,凌晨三点醒来,难以复眠。实在是个平淡的梦,没有大悲大喜酣畅淋漓,只是和少年时喜欢的人在短短的梦里过完了长长的一生。
那是一个长相清秀面容白净的男孩,模样顶周正,声音也好听。但在梦里是个五官都是模糊的,我早已记不清他的样子了。
只有一点我印象最为深刻,他从前喜欢听陈奕迅,犹爱那首十年。那时我不听,我觉得他的歌太过轰轰烈烈了,我不喜欢。毕业后却把他的歌听了个遍,好似懂了些歌里的韵味。十年像小说的情节,好久不见才是人生常态。
梦的开头即是我们相逢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他先认出的我,笑着喊我的名字,而我始终不敢正视他。过去了这么多年,在喜欢的人面前,我依然是是自卑的,从未昂首挺胸过。
我们逛超市,挑选第二天的食材;在黄昏的公园牵着手散步,无比惬意;我在厨房里忙碌,他则在阳台晾晒洗好的衣物。言语不多,但我知道在梦里我一定弯了嘴角。
最后他睡着了,我的美梦也醒了。
这是我第二次梦到这个人了,梦里俱是甜蜜,梦外皆是苦涩。是想到弯了嘴角,也会在心里大哭一场的人。
同窗三年,也如梦了无痕迹了。
高一他坐我的后桌。初识总是拘谨的靠近,再后来偶尔调换位置,做我一两节课的同桌。再后来便是破开心扉无话不谈了,但总算他说的多我听得专注。日日相对,也没生出一丝同窗外的别样情愫。
高二分班,我选了文,他也选了文,分在了两个不同的班级。两个教室斜对门,有时出个教室门还能遇见,我却不敢抬头打招呼了。我记得下午放学的广播总是放着一首小情歌,整个校园都在回荡,不知怎的每次放这首歌我总要下意识瞥过头往他所在的理科班望一眼,若没看到他的身影有些小失落,要是对上了他也望过来的眼睛,又只能怯懦的假装是不经意的一瞥般的挪开眼。
高二结束的暑假,有人提议高三之前疯狂一把——k歌。来的人却寥寥,他在,我也在。
大家都已唱过几轮,都不愿拿起麦了,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
轮到我时,胆小怯懦的我毫不犹豫的选了真心话。
桌上倒好了几杯啤酒。
他难得正经的开口:“没有没喜欢过这里的人?没有就喝一杯。”
鬼使神差,我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这个游戏,我没有做到诚实。
然后我看到昏暗迷离的灯光下,他也喝了个干净。
高三一部分人退学,原本的三个文科班合并成了两个。他坐在了我旁边的那一组,隔了一条过道的距离。相隔不远,我却每每在他喊我的时候不知道说些什么,甚至不敢正视他的眼睛。连午休也把脸侧向没有他的那一边。我愈发自卑,心低到了尘埃里,却是大漠黄沙三千里。
高考后清理课桌,我抱着一沓书,刚走出教室看到他和一个女孩在说话。走廊没有旁人,他看着我,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东西。我的手里像抱着几块砖似的,额上布着薄薄的汗,脸一定也红了。他目送着我下楼,大概想说些什么,其实我也想说点什么。我们都明白,日后山长水阔,谁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面呢?
但我们终究没有开口。
自此一别经年,杳无音信。从来没有刻意想起,也从来没有忘记。
人生已过四分之一,我已记不清从小到大凋落的梅花有多少了,只这一朵,却铺满了我的南山,我却不愿扫去。
明珠蒙尘,清梅委地,便是遗憾,也要成为束之高阁的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