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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商讨细则。
“听着啊：凭我居住在此处的经验，这里藏医有几个，藏红花也是寻常物，应该不会少。灯泡杂货店一般也会有，实在没有我再去问五金店的地址。”杨川颜明摆着和丁季说话，却低着头，看起来像自言自语。
“你看。”
丁季他似乎察觉到什么，看向右侧的一条小道，微微皱起眉。
已经在居民区了，完全不似郊外冷清，热闹得不干净。那道疑似通往一个戏台，却没人唱戏，场面一片混乱。五颜六色的麻布飞舞，吵骂声阵阵，细微能耳闻物品破碎的声音。
热潮下的暗涌，似乎隐喻着并不和睦的居民关系。
“这样的场面常见吗？”丁季偏头问杨川颜。
“呃.......我刚来时没有，最近几天似乎越来越多了。”杨川颜面露不解，手指着天上，“好像是近期是要举行什么活动，风马旗的数量比之前有了明显的增长。”
上空，细线缠绕着的风马旗一大片一大片，五彩斑斓，近乎遮蔽了宝蓝色的青空。
“那就能说得通。”
“唉，类似庆典的活动也会引发矛盾吗？”问这个问题时，杨川颜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但她想听听丁季的回答。
“会。”丁季肯定地回答，“在这样多民族聚居的区域，各族有各族独立的节日，难免日期发生碰撞。人们为了争夺场地，资金筹备等问题很容易就会激发矛盾。”
“这样啊......”她似乎意识到：由于信息不对等，他的回答有一定的偏差，并没有点到要点。
她不自觉地想要向这个人透露些东西，部分有关于此处情况的事。 便试图旁敲侧击地提起，“你说的不错，这里确实存在一些民族纠纷......”
“.......！”
突然有深蓝的模糊色块朝杨川颜冲来，来不及杨川颜反应，丁季便把她往自己身旁用力拉了一把。杨川颜只觉左侧刮了一阵猛烈的大风，还有皮毛与羽绒服刮擦的声音，一个趔趄，还正惊魂未定中。
“你说话看路长点心。即使你所言正确，这样的话在此时此刻出现也过于危险了。”丁季放开她，压低了声音对她讲话。他对语气没什么波澜，但却令杨川颜听得心惊胆战，颇有警戒得意味。
“他是直冲着你来的。”
“谢，谢谢.......”杨川颜登时秒变哈耸。她不再并排走了，耷拉着脑袋，踏着软绵绵的脚步老实地跟在丁季后头，在到达目的地前没说过一句话。
风马旗随着路途的渐进越发越斑斓。终于，映入二人眼帘的就是一大片风马旗，以及风马旗下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商铺。杨川颜听闻因为最近的庆典准备频繁，小店的开业时间有明显延长，果不其然，碉房内的灯还亮着。
背着光线，陡然立起了一只黑魆魆的小影子。
“你好？”丁季朝她挥挥手。
看到有人招呼，小影子稳步向前。二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小女孩。
丁季正视看不见眼前人的额头，不得以俯下身来与这位康巴村唯一商铺的店主进行和睦交谈。据他初步估计，这位小店主的身长不过一米四。注视中，女孩的轮廓也渐渐清晰起来。
浅棕色的眼珠清澈见底，下垂的眼角看着乖巧。亚麻色的头发别着两朵银制小花，发丝也安顺地垂在肩部。身上被棕黄色不太合身的的皮毛大衣裹得严严实实，大衣看起来大了一号，实则宽大的外衣下本该裸露的每一寸皮肤都用厚毛衣严实地遮蔽着，除了一张白净的脸。她手上套着厚厚的毛皮手套，一副文静的小姑娘样。
“好小，有点难沟通....”杨川颜不禁汗颜。但还是无奈地认为对小店主——一个孩童，最起码在交流方面不必要太苛刻。
“ཕུ་བོ་ཨ་ཅེ་ཁྱོད་བདེ་མོ། ཁྱོད་ཚོར་ཅི་ཞིག་དགོས།？”（“哥哥姐姐好，你们的需要？”）小店主略带别扭地招待道。
“你好，请问你这里有藏红花吗？”丁季自动屏蔽了藏语。
“？”
“啊，不好意思！”闻声，店主马上换了语言。尽管发音古怪，几乎难以辨认。
“没事，是那种红色的，治高原反应的药。”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女孩面色有些着急，只是刻板地重复那四个字，脚尖也不安分地点着地。
“丁队长，恐怕她听不懂普通话......” 杨川颜汗颜。
“.......”丁季搬出了自己先前学习的“日常藏语30句”。
在了解小店主不会汉语后，杨川颜试图用象形方式表达。她东张西望，忽然有所发现。她牵过店主，指指挂在墙上的假花，又指指自己的红橙围巾中红色的部分。
店主很机灵，瞬间领悟。她拉过杨川颜的手，走进某个房门。 丁季也跟过去。
“请进吧。”她用钥匙解开房门，然后看向杨川颜。
门一打开，浓厚的药香直冲杨川颜袭来。药厢不小，左侧堆满了未经处理的花，右侧架子上排清楚收纳五颜六色花的瓶瓶罐罐。她熟练地踏上高凳，捞过一只细红花瓣的罐子。
“这个？.......”她有些紧张。
杨川颜点头，比“3”的手势。店主迅速捞了三把花瓣，用袋子打包好。
拿走藏红花，杨川颜又指了指头顶上的灯泡。那灯泡昏黄，灯芯似乎要撑不住了。
店主抬头看着灯泡，发呆。
接着，她慢慢地走上凳子，进一步打量起那个诡异的玩意。
“唉！这个能拆吗？”杨川颜非常惊讶。
“能。”她眼神放空，缓缓伸出手。
在小店主的手即将触碰灯泡的前一瞬，丁季强行扳下校店主的手。
“我来吧。”看到女孩惊异而警惕的表情后，丁季送给她一个微笑。
“小孩子拆灯泡不安全。”
店主更加木纳了，在昏暗灯光照明下的脸庞微红，任凭丁季把她抱下高凳。
“不是吧，这也行......”杨川颜看得一愣一愣。
丁季亲自上手操作，顶上四颗灯泡上缠绕着数根裸露的电线，乱七八糟，铜线几乎被翻了出来。
“这几条线相当危险。”
丁季失去了对此处电路安全的信任。 他去找电能表，确认火线和地线并未接反后，才上手操作，拆下了其中一个灯泡。通过艰难的沟通，丁季要到了少得可怜的绝缘胶布。他把所有的电线裸露出都认认真真缠了一遍，其中用普通胶布包裹的地方每处足足缠了五圈。
丁季又要来了工具箱，和杨川颜一起，把店铺的电闸修整清楚，全店所有可见裸露电线都被他用胶布裹了一番，实在不行的都用新电线换一遍。停电了一段时间，终于，红红蓝蓝黄黄白白，原先老弱病残的灯泡瞬间亮堂起来，光明普照。
“哇！谢谢！”店主满脸兴奋，洋溢着笑容。收了藏红花贺灯泡的钱后，又踮起脚往丁季怀里塞了一大袋当地特色田凉粉。
“你.....来吗？”店主眨巴着眼睛王丁季。
丁季回看杨川颜。
“她的意思可能是你还来吗。”杨川颜想起刚才小女孩呆呆的样子，又看看自己同样辛苦操劳的手空空如也，嘴角下拉，醋坛被打翻了。
“来。”丁季俯身摸摸小姑娘的头。
小姑娘踏着藏靴，“啪嗒啪嗒”地又跑到某个大柜子下，从隔层里翻出一个牛皮袋子。 不用店主说，杨川颜闻出袋子里装的是酥油茶。
“没。给。”（我没有喝过，给你。）
小孩子单纯可爱的笑容能融化一切。杨川颜的不悦刹那间烟消云散。弯下腰，她把女孩头上的两朵银花拗好。
“谢谢你，小姑娘。”
她忽然感觉这可能是她近来过得最开心的一个晚上。
与店主告别后，杨川颜讶异于街上半夜三更溜达的小孩数量之多。打打闹闹，她甚至注意到了两个与方才小店主打扮类似的人。
这二人看起来年龄比店主大上三四岁，块头大了一圈，彼此长得更是相像，一眼看去只有发型区别。一个单马尾炸开来，一个两辫儿顺溜。两个女孩正在交谈，其中单马尾的女孩言辞激烈，双马尾的就淡定许多。与小店主的普通话基本靠猜不同，她们的汉话相当熟练。
“你明明知道朵朵不会说普通话，你还把她留在那里！”单马尾质问道。
“不影响，她该学会面对。现在这儿早就没什么外人了。”双马尾冷静回应道，似乎心情也不要。
“喂！你不要太过分，什么才算外人！朵朵是自己人啊！”
“就算有，也没有不会说藏话的外人。而且她有手套，很安全。不用担心。”
“你就告诉我，你是不是讨厌她？”
“.......”
“妹妹，我的心情同你一样。”
走了一路，后来的那些话语杨川颜并没有注意。刚好到了杨川颜借住的房前，因为夜已经过了十一点，杨川颜打算给向导打个电话让他给丁季找间临时屋子住，但顺手就被丁季拒绝了。
“我的纸笔都还在营地，我得回去。”
杨川颜：“？”
“这么晚了还回去？这里离营地还要走20分钟，你脑袋清醒吗？”杨川颜盯着他。
“等等，你，不会，是要，写报告吧？”杨川颜的脑袋停止了正常运作。
“是。”
“报告比安全重要？拜托你还是队长，这个还拎不清楚？”
“......”
“......”
“平时唠唠叨叨，现在没话了吧，哈哈。”
“敷衍的笑。”
最后的最后，丁季难得理亏拗不过杨川颜，还是找了间屋子住下。 他电话道谢后进了屋，把随身物品放下便向杨川颜借科作业纸。
“不借。”斩钉截铁。
“拜托了。”丁季第一次像杨川颜苦苦哀求，尽管语气和面上毫无表情，但这个人平淡的组词造句总能神奇地把他的心情传达给杨川颜。
“...你不早点睡？” 杨川颜在心里斟酌许久才问出这句话。
“你不打算写？” 丁季反问得十分果断。
她看他错愕的表情，好像一个成年人俯视一个不好好写作业的小学生的模样。
丁季想到什么，又补充道：“ 今日报告是龙头，千万记得写，你没分可扣了。”
呵，好一个“没分可扣了”，好一个精准踩雷。
杨川颜刚好被戳到痛点，愤怒和委屈搅和在一起，气得一时间无话可说。
“！......”门砰地关上。
气不打一出来的杨川颜只觉这个人多说一句话她多听一句话都是浪费 ，挤着眉头，大踏步离开了。
丁季还向短发的女孩子挥了挥手，作友好的送别状。甚至心里为拯救了一个人的平时分而高兴。
屋外有节奏的行步声响，逐渐融化在康定的夜色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