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兄弟姊妹多,从小我就生长在一个大家庭里,大家庭中的大部分成员都住在同一个县城里,到了周末,都聚在爷爷奶奶家,爷爷奶奶的家离我家不远,在县城的镇中心,从我父母工作的地方骑自行车大约需要不到20分钟。有一次,一件事,我着实把所有人都吓得半死。
那年,我刚5岁,我记得那是一个初冬的周末,父亲出差在外,像往常一样,我随母亲去了爷爷奶奶家,白天和弟弟妹妹们玩累了,吃了晚饭不久,我困得不行,于是趴在奶奶的床上睡着了。等我醒来时,我只看见奶奶坐在床边,妈妈却不见了,奶奶说,妈妈明天一早要上班,她一个人不能抱着我骑车,所以先回去了,明天再来接我。我当时好想哭,好想妈妈。从小我没有离开过父母,也从没有在奶奶家住过,我当时只有一个想法,我想回家,我要回家,我忍住了眼泪,我知道奶奶没有办法送我回去,可是回家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奶奶说要给我烧水洗脸洗脚,等她离开后,我轻手轻脚的下了床,穿上鞋子,悄悄地走出奶奶家。踏出门口的时候,才发现天已经很黑了,我也不知道几点了,我只有一个目标———回家。我跟着自己的记忆冒着寒风往家的方向走去。路上几乎看不到人,路灯时有时无,忽明忽暗,黑的地方,我深吸一口气大步跑过去,有些许灯光的地方,我左顾右盼,也不敢放慢脚步。我不敢走在人行道上,因为大树遮住了灯光,我生怕黑暗里突然冒出个什么东西出来把我拖走,眼看路上没什么车,我尽可能靠近马路中间。走呀走,我也不知道我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我还要走多久,我只知道,我在朝家的方向走去。
突然,我听见后面有单车铃铛声,我立即回头去看,心想,他是谁?是好人坏人?那人从我身边经过,我没看清楚他的脸。奇怪的是,他在前面不远处停了下来,他一只脚支起单车,转过头问我:“小孩,你怎么一个人在路上走,你爸妈呢?”。我走到他跟前,抬头望着他,感觉他不像坏人,看着还有几分眼熟。于是我回答道:“我要回家,我妈妈在家等我”。他从单车上下来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我,又问:“你家在哪里?”我答:“纺织厂”。他笑着说:“我也要去纺织厂,你坐我的单车,我送你回家。”虽然他不像坏人,但是我犹豫了,妈妈告诉我有很多拐骗小孩的,如果上了他的单车,他把我拐跑了就麻烦了,我还是自己走路回去。还没等我回绝他,他又问,你爸是不是谁谁谁?你妈是不是谁谁谁?我使劲的点了点头,原来他认识我父母呀,太好了!我感觉他就是我的救星。我高兴的对他说说:“叔叔,你知道我家住哪里吗?可以送我回家吗?”。叔叔一把抱起我坐在他单车的后座上,一路都在问我,你爸妈怎么让你一个人十一点多钟走在大街上。我不敢告诉他我是从奶奶家偷跑出来的,我什么都没说,就只想赶快回家。
没过多久,叔叔就把我送到家门口,母亲在睡梦中被我的敲门声吓醒,从被窝里爬出来诧异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我。叔叔把碰到我的事和我妈妈说了几句,妈妈连忙说谢谢,我这才知道他和爸爸曾经是一个车间的同事,他记得我,我却不记得他。
妈妈摸了摸我冰冷的小脸蛋,二话没说把我拉进温暖的被窝里。真暖和!这是妈妈的味道,家的感觉,我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第二天起床我才知道,其实在我睡着后还发生了很多很多事,足以成为亲人们一辈子难忘的痛苦回忆。
第二天一早,妈妈把我从床上叫醒,她大声地对我说:“你胆子也太大了,这么晚了,一个人偷偷跑回来”。说完,突然又把我抱起来说:“天呐,幸好你没什么事,不然怎么得了”。
事情过去了一星期,又到了周末,爸爸出差回来了,我们仨又一如往常地去了奶奶家。还没等我进门,婶婶就迎向我,拉着我的手说:“嚯!你这个家伙,偷牛的胆子,这么晚了一个人偷偷跑了,把我们大伙都急死了”。
那晚,奶奶发现我不见了,满屋子的找人,前门后院地找,柜里床下地找。可以想象当时像热锅上蚂蚁的奶奶是多么绝望。叔叔婶婶家离奶奶家最近,走路大约五分钟,奶奶只好去找他们帮忙,不巧那天叔叔也有事出差了,只有婶婶一人带着只有两岁的弟弟在家。为了找我,奶奶守着弟弟,婶婶出去找我。夜深了,婶婶一个人害怕,又叫上了婶婶的弟弟一起找,他俩骑着单车满县城的找,找了几圈也没找到我,婶婶都急哭了。无奈之下,婶婶的弟弟只好骑车到了纺织厂,凌晨三点多敲开我家的门,告诉妈妈,我丢了。妈妈抱歉的用手指了指床上熟睡的我,说我自己回家了,她也不敢相信。
在那个没有私人电话,更别说移动电话的年代,妈妈也没有办法及时告诉奶奶,她只有第二天到办公室才能打电话到婶婶的办公室,通过婶婶通知到奶奶,可没想到奶奶、婶婶她们找了我一晚,她感到很愧疚,因而,父亲回来也没少说妈妈。因为这件事,父母再也没有不经过我同意就丢下我,家里人再也不敢勉强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可我每想到这件事,也总能感受到当时心中的那股热血冲动,是的,我要回家,我要妈妈。
家是我无比温暖的依靠,是我前进的方向。父母是我无比温情的依偎,是我前进的动力。如今,看着98岁满头白发的奶奶,我满心欢喜却依然心有愧疚,看着早已满脸皱纹的父母和长辈们,我依然满心依恋,愿我能成为你们的依靠,我要你们,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