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姥姥走了以后，我手机里有些东西是一直不敢碰的。姥姥是去年农历八月十七走的，也就是中秋节后的第二天，而我也将永远记着那一天——2018年9月26日晚上7点钟。老传统是按农历记日子的，前两天农历十八，去给姥姥烧了纸。但在我心里，今天才是姥姥离开我们整一年的日子。我把所有不敢看的都看了一遍，不敢听的也听了一遍。没忍住，我还是哭了，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姥姥一共有六个女儿，没有一个儿子，所以我们即使都是外孙，但仍然称呼姥爷姥姥为爷爷奶奶。我妈是姥姥最小的一个女儿，姥姥生妈妈的时候已经四十岁，所以在我的记忆里，姥姥一直是一头银发。反观我爸这边，他是家里的长子，所以我奶奶的年纪就要轻的多。而且更有趣的是，我的姥姥和我爸的姥姥年纪一样大。
听着陈一发的《阿婆说》眼泪止不住的流，不知道该从哪里写起......
先说说小时候的一张照片吧。那是十九年前，在三姨家的老院子里，姥姥拿了个小板凳儿坐在门口，大腿上分别坐着我和表弟，我和表弟手里拿着的是姥姥削好皮的苹果。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苹果，尽管我已记不得味道，但姥姥削苹果把我俩抱在怀里的样子永远刻在我的心里。后来上初中，突然间发现我对苹果过敏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吃过苹果。
我一直有写东西的习惯，可去年姥姥去世以后我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我怕，我怕去回忆姥姥从晕倒到离开我们这期间发生的事，我怕看到一切关于姥姥的东西。我很想她，我想在梦里见到她，想和她说很多话，可是她却一次都没有在我的梦里出现过。
直到今天，我才有勇气正视关于姥姥的这些东西。首先我打开了收藏很久的一期《千里共良宵》的节目，这期的主题是“摇啊摇，摇到外婆桥”。我第一次听，是在大二第一学期回家的火车上。当时坐的硬座，从下午六点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半，十四个半个小时，我一刻也睡不着，听着听着眼泪就止不住的流。当时的第一感受就是，姥姥年纪大了，我知道反正我们也不会永远活着，早晚有一天，很快就会来世再见，但我希望这一世，我们尽力在俗世做长久一点的亲人，越久越好，越久越好......
再一次听完这期《千里》，我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哪怕今晚眼泪流干，我也要看看姥姥的照片，听听姥姥对我说的话。QQ收藏里有一条2015年9月4日的语音，九秒。那时我刚上大一，妈妈教姥姥用手机，，给我发了这条语音。很幸运我当时把它收藏了，这是我能听到唯一一段姥姥对我的嘱托。她让我照顾好自己，好好学习，她很好，让我不要想她......
奶，可是你知道吗？我现在有多想你！
接着我又看了姥姥和姥爷的合照，看了三姨给姥姥剪头发的小视频......
我最后一次跟姥姥聊天是在去年的七月底，当时在西安实习，中途回来了一趟，走之前和往常一样，我和妈妈去了姥姥家。姥姥当时说让我从西安回来吧，在家这边工作还近点，那太远了，你一个人太苦了又没人照顾你。我却笑着说没事，我还小呢想在外面锻炼锻炼，姥姥也笑了，说：“好，我支持你。” 临走之前姥姥偷偷塞给我两百块钱，让我给自己买点好吃的，我不要她就皱眉生气，拗不过她我只好收下，还约定好她一定要等着我结婚。出了姥姥家门我就开始掉眼泪，我妈问我今天是怎么了，平时来都好好的，今天怎么哭上了。我说我也不知道，就是看着姥姥年纪大了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我结婚。妈妈安慰我说，人都会老的，趁着姥姥还在多尽尽孝。殊不知，那次分别之后，姥姥再没对我说过一句话......
姥姥一共有十二个孙儿，六个孙子，六个孙女。我们小时候都是姥姥带过来的，带我的时候，姥姥已经六十多岁了。我小的时候特别调皮，往别人水壶里撒煤渣子，门锁里塞小木棍，用石子砸窗户，门框上吊水气球，往公厕里扔鞭炮......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我妈和我爸。我还经常带着表弟翻窗户，躲在姥姥家的床底下，等姥姥和姥爷都出去了，就钻出来撬开柜子偷拿姥爷的葡萄酒喝。没起子打不开酒，我就用石头把瓶口砸开喝。又一次把我表弟喝醉了，不用说少不了被我妈一顿毒打。但所有的这些，只有姥姥一个人不怪我，一直护着我。姥姥对我们的爱不是溺爱，，而是一种包容。她对被我欺负的姨姨们说：“文杰还小呢，小孩骂人又不疼，你跟他气什么。”；对要打我的我爸我妈说：“狗日的，娃娃还小呢嘛你打着做什么！男孩本来就调皮，有本事你来打老爷来！”；对被我气着的街坊四邻说：“我孙子小，不懂事，你追着打他，你也不懂事吗？”......事实证明我没让姥姥失望，上初中以后我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逢年过节聚在一起大家都夸我变化大，懂事了。姥姥听到后却不忘补一句“你小时候可坏了”。
姥姥是个爱热闹的人，小时候和我们小孩围坐在一起打扑克，赶毛驴、抓王八这些都是姥姥教给我们的。等我们都长大了，有了许多新的玩法，姥姥不会了，她就坐在一边看我们玩，我们笑她也笑。姥姥还喜欢和我们比手劲，小的时候总是要使出吃奶得劲，甚至用双手都捏不赢姥姥。长大后，姥姥还是喜欢跟我们比手劲，我稍微一用力，姥姥就像小孩一样做痛苦状，说：“长大了有劲了，以前都是我捏的你们哇哇叫呢。”姥姥还喜欢给我们讲故事，讲毛野人的故事；讲她有过一个夭折了的儿子的故事；讲红军到陕北以后的故事......后来，姥姥不在了......
那天早上是我爸来机场接的我，见面第一句话我问他：“奶奶怎么样了？”，他强挤出笑容：“好多了，今天醒过来了。” 一路上我望向车外，跟姥姥相处的画面像放电影一样闪过。进屋，屋子里站满了人，我径直走向姥姥躺着的卧室，跪在床边唤她：“奶，我回来了。”她把头转向我，我紧握着她的手，她也握紧了我，她眼里泛起了泪光，我知道她认出我了，她知道我回来了。但只有那么短短几秒钟，随后她就甩开了我的手，把头转向另一边双眼无神的看着窗外。我再怎么喊她都不应了，我哭着把手机里收藏的语音放给她听，对她喊：“奶，是我呀！我是文杰，你看看我啊！” 再无回应......姥姥晕倒以后，整整七天七夜不吃不喝。走之前她一个人躺在卧室里，道士说老人弥留之际都不要靠近，让她无牵无挂的走。我远远地看着她，像刚出生躺在襁褓里的婴儿，不同的是没有啼哭声。很安静，呼吸的频率也很慢。最后，她轻轻地走了......
姥姥留给我的不只是手机里的照片、视频和语音，还有前几年姥姥为了方便我们过年玩牌换的零钱和压岁钱。虽然压岁钱都是十块二十的面值组成，但我却一直不舍得花，把它们藏在我的抽屉里。最后一件东西，也就是姥姥下葬的时候用来给棺材定位的红色毛线绳。我们一人一小截绑在身上留作念想。我把它系在了左手腕上，可是毛线绳太脆弱，几个月以后就断了，我就小心翼翼的把它收在钱包的夹层里随身带着，这样不管走到哪我都觉得姥姥跟我在一起。
虽然一年过去了，但我们都依然觉得姥姥还在我们身边，从来没有离开。关于姥姥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我想留着和姥姥慢慢说。我没有能力给姥姥写祭文和悼词，只想在姥姥逝世一周年的时候写下这些，来表达我对姥姥的思念。
“奶，希望这些话你都能听到，我真的好想你！”
己亥猪年癸酉月丙辰日丑时不肖孙赵文杰书
